听他说话时,我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看他那只被炉火烧伤的右手。这是在一次艺术村画友们狂饮时,醉了的他把手背放在煤球炉上烧伤的。这之后,他的手肿了,不能画画达一个月之久。半年后的今天,这只烧伤的手背留下了一片紫红色的印迹。伊灵说现在只有两点最让他发愁:一是要尽快画出满意的作品,二是钱总是用完。他说整个艺术村都面临这样的问题:有生活但没有作品;不断有人因为卖不出画而被饿走……
〃一想到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心里就很难受,我一定要画成功,以不辜负那些爱我关心我的人!我只有一个信念──画到死为止。〃
我们告辞时,伊灵对徐一晖言道:〃你还是得画画啊,拍照不能糊口,造价高不说哪有那么多报纸会要?我们是画家,不画画不行啊!〃出门后,我对徐一晖说:〃村长可批评你啦!〃徐一晖笑了:〃他就是爱劝人,不然怎么能混上个村长呢!〃
山东人鹿林,人称艺术村副村长。
他62年生, 81年毕业于山东青年工艺美术学校。来北京前,是济南二轻局中专学校的美术老师。他住两间房,每月租金170元
(不含水电费)。走进他的院子,一眼就可看见门前、窗下的一溜空啤酒瓶。至今为止,村里还没有人能喝得过他,他自称〃酒仙〃。
他的屋里有几样家俱:一张大长方桌、一对木沙发、几张小板凳。这些都是他刚来村里时出门吆喝〃有旧家俱卖吗?〃收购到的,一共才花了35块钱。他用鲜红的油漆将它们重刷了一遍。画室墙边的一排小木箱,也是他从商店收购的,每个3毛钱。
用皮带将脑瓜扎了一圈的鹿林,是个特别逗乐的人。肚里的笑话永远讲不完,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我曾听他用山东话学着校工的语气讲他自己的故事:〃我告诉你们呀,鹿林是个疯子!我亲眼看见他手里拿着酒瓶,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然后一转身把一n壶(痰盂)水泼到纸上……〃
那天,我和徐一晖都在他家吃午饭,饭前我们说去买两条鱼,鹿林说:〃没卖的,要吃鱼都是自己去河里捉,田螺也能捞到。〃徐一晖是江苏人,一听到田螺直流口水,但鹿林马上说;〃你捞不到,圆明园的田螺早被我们捞光了,得上树才行。〃〃妈的,田螺怎么会在树上?!〃徐一晖将信将疑。〃田螺怕画家,吓得从河里爬到了树上。〃鹿林说完,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一条黑狗,是他刚搬来时从街上捡来的。他叫它麦克。当它喝鹿林洗墨笔的一盆黑水时,我让鹿林去管管它。〃没事儿,让它去。这狗捡来时是白色的,因为老喝墨水,就变黑了……〃他说着又乐得张开嘴笑。那狗的肚子上还真有一块皮毛是白色的。
他来艺术村应该说是被人〃〃的。他的人是原《中国美术报》编辑栗宪庭,当时栗介绍大陆现代艺术家的画,派徐一晖去取鹿林的抽象水墨画。徐一晖到了济南,见鹿林早已下海,煽着一个40人的装修工程队,整日挎着大哥大、骑着整个济南最豪华的美国〃野狼〃摩托车(时值一万多人民币)……徐说明来意;并告诉他北京有个艺术村,鹿林二话没说,扔下工程队,扔下老婆和6岁的儿子;来到了艺术村。不久,92年春节来临,画家都回老家过年,唯有他与另一位贵州画家张红波留在村里。老婆一气之下,坚决跟他离了婚。为此,他有好一阵讲不出任何笑话,情绪坏到极点,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儿,每天借酒浇愁……
后来他认识了来艺术村玩的女朋友。他说:〃她很爱我,当天就跟我上了床……〃女友喜欢他的幽默和快活劲儿。鹿林整日不离身的一条大裤衩就是出自这位学服装设计的女大学生之手。这条用白色老棉布做的大裤衩,裤边垂着长长的须,右侧用墨笔写着巴掌大的两个字:鹿林。
他虽然身材矮小、长着一双鼠眼,为人却热情坦率、胸襟宽广。村里的画家都在他家吃过饭,他能最先知道谁快被饿走,如果谁笑容满面走进他的院子,他可以断定这个画家已是囊中空空了,他总对来的人说大家有什么吃什么吧。画家们称他为〃鹿大侠〃,新来的画家也以认识他为荣,好象他真有三头六臂能给他们什么帮助似的。有一天,已是凌晨,一位新来的画家来串门,正要去睡的鹿林只好陪着,鹿林问他有什么事,那画家说没事,一直想来找你聊聊,可后来那画家一句话也聊不出来,鹿林就一直陪着,直到画家主动离去……
除了做人,他的作品在村里也是被画家们所公认的。来村里之前,他就是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他的画曾去日本、美国参加展出。对他的抽象水墨画,美术评论家王仲曾有评论:〃他的作品,展现了一派博大的深邃的似东方情趣又超东方情趣的美学意境。〃鹿林说,他要做世界第一流的画家。
他有一个30平米的大画室,他喜欢画大幅的画。画室中央的水泥地上,永远铺有一块染满墨汁、各种颜料的大画布。他的画里有许多喷s的墨块。鹿林说:〃我每天早晨用两个小时画完一张画。〃〃这么快?〃〃是的,画画对我来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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