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怒之下搬回了单位宿舍。父亲依旧忙他的工作,也是整天不着家。他俩算是眼不见心不烦,捞了个清净。只苦了我无人照应,只好天天跑到外婆家去蹭饭。
父母的战斗史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我刚出生一个月。他们俩一打架,就把我撂到外婆那里。少则三两天,多则一个月。只是可怜了外婆。老人家没有固定收入,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我的频频到访更是给她增添了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补贴家用,外婆会去镇办工厂里领一些手工活来做,缝制毛绒玩具,糊火柴盒,等等。挣的也实在少得可怜——做一个,五厘钱。
她坐在小院里粘火柴盒,我就在一边玩儿。我有自己的工作,剔扫把上的高粱米。就这样一天天从日上三竿到日头偏西,一老一小,安静的小院子,成为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在父母的战火连天里,还有那么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为我保留。
父母不和睦,我不知道这个事她知道多少。虽然那两位一直遮遮掩掩,老人家想必心中也是有数的。傍晚时分,我狼出现在她的小院门口,外婆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她一声不响地拉亮了电灯,打开煤气灶为我煮夜宵。
晚饭很快端了上来,是我爱吃的卤肉饭。卤肉吸饱了汁水,色泽鲜亮。米饭粒粒金黄,香气扑鼻。很久没有人这样顾及我的口味了。这几天的饭菜,不是糊的,就是焦的。苦了舌头不说,还得小心翼翼地应对两位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他们殃及的池鱼。
这两人已经打破了头,一纸离婚协议估计也是早晚的事。让我以后靠谁讨生活呢?跟着我爸,那脾气早晚得逼着我跳河不可。跟着我妈,她的工资又太少,一个人根本养不起我。借住在外婆这里,老人家倒是乐意。可我们祖孙二人吃什么,用什么?外婆粘多少火柴盒才能凑够我一学期的费用?
都说这世界广阔无边,为什么就没有我的落脚之处?是把我看做他们所有人的累赘和废物吗。既然这样对我,当时为什么又选择生下我!拿起勺子,我发狠似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倒着饭,也不管能不能咽下去。直到两腮都鼓起,噎得眼前一片空白。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沮丧,自卑,愤恨.......我索性丢下勺子,呜呜地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哭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乏味起来。索性走到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夜风习习,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却看到厨房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
是外婆,她还没有休息。是又在借着油灯糊火柴盒吗?我心一酸,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
说到底不就是缺钱嘛,找份工作不就行了?一个声音悄悄地在我耳畔响起。
兼职一般都有中间人做介绍的,叫我去找谁好呢?我谁都不认识......
赵黎怎么样?那个声音晃悠悠地提点我。顿时,酒吧的那一幕浮现在我眼前。他仿佛在那里吃的挺开,让他帮我找个周末兼职应该不难吧?我谢昭虽然洗衣做饭不行,但一些基本的家务活,比如扫地擦桌子什么的,还是做得来的。
这个想法让我异常激动,几乎对着星空大喊起来。打工帮衬外婆,自力更生,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我揉着发青的眼圈,一脸憔悴地来上课。和往常一样,赵黎还是在忙着读小说,今天他看的是什么,修仙?玄幻?反正他从来不看言情。窗外的斑驳树影零星地点缀在他的睫毛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这样帅气的一个人,像天神一样美好的人。如果他知道我的事情,又会说些什么?我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呼吸急促。真是该死,想了一晚上的话,关键时刻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仿佛察觉了什么,突然停下手中翻动的书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事情?”
我慌乱地摇头。强烈的自尊在我心里占了上风。那天我的狼狈模样,已经被他彻头彻尾地看了个清楚。不要让他再发觉我的可怜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眼神,我从小到大从邻居脸上看的还不够多吗?就让我在他面前保留一点脸面吧。如果赵黎,这个我喜欢的人也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宁可死去。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帮我看着老师。”
整整一上午,我都是在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度过的,直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叮当乱响,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听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向他开口。
“找你们班许一梵。”我有些惴惴地站在文科三班门口。说来也是让人觉得好笑,我们理科七班在二楼,他们三班在一楼。只是一层楼的距离,拐个弯就到了。可整整两年来,埋头苦读的谢昭同学居然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一次也没有。
“你找我?”她依旧那么美,长长的挑染卷发衬得一张白皙小脸格外动人。她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羊绒风衣,这就区别于大多数只会傻傻穿宽松校服的学生。再加上那衣服款式新颖,是当时街上流行的双排扣,小窄袖。衣带轻巧地绕到腰后,打着优雅繁复的琵琶结,既显气质,又能恰到好处地显示她优美的腰线。
相比之下,站在她面前的我,自卑又瑟缩,简直是这香草美人图中点缀的石头青苔。
“我知道你是赵黎的......好朋友,”我喏喏开口,不知怎么就结巴起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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