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喜!老谢家的,你真是好手气!”
“让我也沾沾喜气,下一圈来个清一色。”
大老远就听到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间或还有一连串的欢笑声。这声音可真是希贵,尤其在我们家。推门进屋,一盏日光灯惨白无力,果皮糖纸在桌角堆积如山。除了三个上场的邻居姑婆,旁边还有一堆大婶站那里观战。瓜子皮不断地从她们手中飞落,零零碎碎如同头皮屑一般。从地上瓜子皮的厚度来看,麻将桌上至少已经过了八圈。空气里夹杂着坚果味、橘子皮的混杂味道,加之房间通风不畅,闹哄哄和菜市场一般,分外让人感觉窒息。
母亲瞥了我一眼,低头又去摸牌。“你今天回来?”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嗯。”我挂在墙上。厨房里依旧冷锅冷灶,连半碗干饭都没有。她大概是忘了,今天是我们两周一次的休息日。
草草吃了晚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外面正下着大雨,又刮着风,雨滴正起劲地敲打着窗玻璃。斑驳不清的树影落在墙上,仿佛是什么鬼怪的触手在晃动。偶尔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神低吼。怪谈里不都说雷雨天会起尸吗?惶惶然一眼瞥到窗户上的树影飘忽不定,更像是个僵尸在探头探脑。我不由得把脑袋缩进被窝里,浑身起了颤栗。
“咣!”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我悚然起身,光着脚跑到卧室门口。趴在地上听动静。
“你滚出去!”是父亲惯常的暴怒。这次,他更是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吼,几乎可以和外面的雷声相提并论。
“你才滚!你几回管过这个家!”母亲尖叫道,她的声音高亢而有穿透力,刺得我耳膜轰轰作响。
接着就是什么东西重重撞上桌子的声音,好像有人摔倒了。是母亲吧,她的哭喊回荡在夜里,是那么凄苦绝望。我惊恐地跪在地上,被这变故吓呆了。然而并没完,另外一个人好像给这哭喊声彻底激起了怒意。如同拳击手连击沙袋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此沉闷有力。我先是疑惑,而后领悟,他是在踹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停止。沉重如巨人一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主卧室的门被甩上。那人泄了怒气,便可以愉悦地继续好眠。
死一般的沉寂缓缓扩散开来,只有母亲细微的啜泣伶仃如秋虫,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我蜷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雨点落在窗玻璃的声音仿佛更大声了。
只听门锁咔塔扭动的声音,有人轻轻走出了门。听那跌跌撞撞的声音,应该是母亲了。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她要去哪?城中的河水正因为雨天而暴涨,她会有危险嘛?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对母亲的牵挂克服了对黑夜的恐惧。拿起床头的手电筒,我紧走几步跟了出去。雨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我只穿着睡衣和凉拖,连个伞都没拿。成股的水流从脚趾间趟过,刺骨的寒意让我全身打了个冷战。是后半夜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黑夜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在路边仿佛有无数的鬼影在窥视,它们嘲笑着,它们在窃窃私语。
我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雨水从头上缓缓流下,几乎都让我看不清路了。你们嘲笑吧,你们窥探吧,我也是你们的同类啊,我是迷失方向的孤魂野鬼,要去的地方在奈何桥畔。
母亲在前面趔趔趄趄地走着,她大概是太伤心,压根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紧紧跟随。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跟随有什么用,简直就是个马后炮一般的存在。我在她争执时不能上前帮忙,更不能替她挨过父亲的暴击。
我成绩差,长得难看,根本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骄傲。父亲的话是对的,像我这样的狗东西,老天生我是做什么呢?
恍恍惚惚地想着,冷不防被路上突起的石头狠狠地绊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摔倒在泥坑里。
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赶紧爬起来,全然不顾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太晚了,等我再抬起头来,前面的母亲已然消失不见。身上的睡衣不仅浸透了雨水,更连同泥巴搅和在一起。整个人仿佛在泥坑地打过滚一般。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我更凄惨的人了。万籁俱寂,周围一片黯淡。唯有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灯火通明,时不时地传来欢笑声,带着青春特有的肆意。
那是酒吧凉棚下的台球台。一帮俊男美女,在嬉笑着打台球。他们有他们的快乐,而我,却只有我自己。眼泪和着雨水缓缓而下,原先没觉得怎样,此时乐景衬哀情,分明发现了自己的凄惨。为什么人家的青春就是那样神采飞扬,我的只是这样暗淡无光,孤苦伶仃?
我再也无法遏止内心的悲伤,蹲下来用手捂住脸开始哭泣。
“谢昭?”有个人撑着伞,在我面前停住了脚。
我抹着眼睛抬头,是赵黎。他惊讶地看着我,而后向我伸出手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在这里碰到他真是够意外。
“唔,我在那里打球。”他嘴里叼着一根烟,顺手脱下外套递给我,“倒是你,大半晚上的怎么外面乱逛?”
我哆哆嗦嗦地接过外套,用手使劲抹干脸上的眼泪:“我在找我妈,可是我把她跟丢了。”
“你这样她更担心。”他猛吸了一口烟,半截烟灰散落在泥水里,“走,跟我去避雨。”
他的声音温暖有力,莫名地让我觉得信任。就这样,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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