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草木繁茂,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陈望之窝在廊下软榻上,腰间盖着条轻罗薄被。两只大燕子穿梭往来,巢中雏燕探出脑袋,唧唧争食。宇文彻漫步而出,见他看得入神,便也跟着看了片刻。
“雏燕的口角是黄色的。”陈望之轻声道。
“是么。”宇文彻目光一晃,“我瞧着,这几只小燕子,长得飞快。”
“到了秋天,它们就会随着父母,一道前往南方。”陈望之摸了摸罗被遮盖的小腹,“今日不去和先生商议国事?”
宇文彻也坐到榻上,“月奴想不想我去?”
陈望之移开视线,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宇文彻道,“我同先生说过了,今日既然休沐,就陪着你。怎地,不想我陪你?”
“国事……为重。”陈望之迟疑着抬起头,这时大燕子再度飞回,将口中衔的草虫塞进一只雏燕嘴里。其他雏燕拼命拍打翅膀,“这只燕子,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它不喜欢最左边的那只雏燕,都不怎么喂给它食物。”
宇文彻根本不关心燕子。陈望之怀孕后一直郁郁不乐,神思恍惚,见了他,怯怯不敢言。另问过章士澄,章士澄道,“孕中多思乃是常态,还是顺从开导为宜。”念及此,便柔声道,“许是大燕子要一个一个喂罢。”
陈望之道,“是了。”攥紧胸口悬垂的金蝉,忽然道,“前日,我翻书玩,看到一则故事。”
宇文彻鼓励道,“什么故事?你讲与我听。”
“就是,很久以前,有个人,名叫杨宝。”陈望之注视着忙碌的飞燕,喃喃道,“杨宝幼年救了一只黄雀,然后夜里做梦,梦到黄衣童子给他四枚白玉环。原来那黄雀是西王母的使者,白玉环可以保佑杨宝的子孙位列三公,品行高洁。后来果然应验。”沉默半晌,转过脸,对宇文彻道,“这是个报恩的故事。”
宇文彻自然听说过“衔环”的典故,面带笑意,道,“月奴讲得很好。”
陈望之赧然,“我偶然翻到,觉得有趣。阿彻博览群书,我不是、不是要在你跟前卖弄。”
宇文彻目光滑下,陈望之小腹微微隆起,算了算时间,尚不足三月。齐人风俗,有娠三月后方可与人言。陈望之体质特殊,失忆后心思更较常人敏感,宇文彻盘算,待三月后胎孕稳固,再循序渐进,慢慢告知于他。“哪里,我不过就兵书多看过几本。这个黄雀送玉环的故事,我也是头一次听闻。”
陈望之道,“杨宝救了黄雀,黄雀送玉环给他报恩。阿彻救了我,我却没什么能送你……来感谢你的恩情。”
宇文彻心中咯噔一下,“你又乱想,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陈望之眼圈渐渐浸润湿意,“我不知为什么,心中乱糟糟的,浑身、浑身不舒服。我见了你,心里高兴,脸上却、却笑不出。你不要生我的气……”
宇文彻拉住他的手,“你想的,我都明白,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要生我的气。我们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不好么?”陈望之含着泪点了点头,泪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五月中,宇文彻发下文书,一批随军的凉人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西凉官制粗疏,宇文彻仿效前齐,设三公九卿。拓跋弘获封龙骧将军,送行后回禀宇文彻,难免发了两句牢骚,道,“君上,如今是我凉人天下,何不回邺城去!建康潮湿,臣的骨头都要发霉了!”说的却是凉语。宇文彻年初广发谕旨,官员四十岁以下必须学会吴语,闻言不悦道,“朕发了旨意,不许用凉语议政,四十岁以上可免。你才二十有余,是学不会吴语么?”
拓跋弘对这道旨意早有怨言,梗着脖子说道,“臣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懂,臣是凉人,君上是凉人,怎么就不能用凉语了!”
“大胆!”宇文彻扔下手中朱笔,“这才平定天下没几日,你就学会无理取闹了!”命程清,“传旨下去,降拓跋弘为江州刺史。”
江州偏僻,较建康更加潮湿。拓跋弘领了旨意,虽无可奈何,仍有愤愤之色,宇文彻冷笑,拓跋部与他并非同族,之前在凉国时,常与宇文部发生冲突。宇文彻批了几本奏折,忽然想起一事,问程清道,“萧贵妃如何了?”
程清躬身,“贵妃一切安好。”
宇文彻不置可否。陈望之甫一入宫,他起了立后的心思之时,就已经谋划了全局。萧贵妃有一女长平公主,被陈玄所杀,但当时宫中死伤惨重,长平公主陈龄之究竟是死是活,除了萧贵妃和陈安之,无人能说得清楚。陈望之拜萧贵妃为义母,假借长平公主的名头,便有了身份。宇文彻立前齐公主为后,一来可以安抚齐人之心,尤其吴地门阀世家;二来有助促进凉齐通婚,血脉交融;三来,西凉诸部为了宇文彻这位阏氏的人选,私底下早闹得不可开交。宇文芷嫁给谢沦后,拓跋、贺兰、独孤、丘林诸部议论纷纷,跃跃欲试。宇文彻立前齐公主为后,也有平息各部纷争之效。“对了,”宇文彻批了两个字,“问问陆玑,要他去找金匮玉牒,怎么还没找到?”
程清应声而去,不消片刻,陆玑来到西厢,一进门就跪下,端正地行了一礼。他年约三十,面白无须,“参见君上。”
宇文彻道,“请起。陆卿做事一向麻利,怎么玉牒找了两日才来回朕?”
陆玑面露难色,“臣奉命找了两日,前齐皇族的金匮玉牒找寻了一个遍,找到了长平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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