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打着嗝儿:“你……一定要……让他活着……等我回来……”
洪鹰也知道秦惟虚弱得厉害,可见小石头如此伤心,忙说:“好!好!我一定……”一定什么?我做不到啊!洪鹰只能改口:“嗯,我会让曹郎中给他开好药!”
小石头听出来洪鹰到最后含糊了,不禁泪水涟涟,洪鹰也没办法安慰什么。他一直知道这叔侄两个感情好,可现在看来,人家不是血亲——卫家的男丁除了小石头都死光了,小石头马上要去京城为家人出头,就得放弃这个“叔叔”了……
洪鹰叹了口气,说道:“我与阿惟哥也亲,我爹带你们回来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当他是外人,你放心去吧,我会陪着他的。”
小石头没想到洪鹰这么会戳人心窝子——无形中说自己不陪着叔叔了,难道自己是个外人了?他一时无法说话,又哭了一会儿,才说:“叔……他只能喝粥了,不能吃咸菜。他洗脸要用温水,别太湿,一定要干,不然他会受凉……”他唠唠叨叨地说,洪鹰听了会儿,说:“你等等,我得记一下。”起身去书案边研墨,拿笔将小石头说的细碎小事记了一大篇。
小石头实在找不出要说的注意事项了,终于停了下来,像被掏空了一样,木呆呆地坐着。洪鹰等了片刻,放下了笔,忽然不再羡慕要去京城的二哥了,他看看窗外,说道:“我刚才去看阿惟哥时,他在睡觉,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小石头慢慢地站起来,沉默地向屋外走,洪鹰觉得小石头一下子长大了,但不是年轻,而是有点老了。
秦惟还在朦胧里,觉得有人坐在床边,按照感觉,该是小石头。秦惟微睁开眼睛,小石头正看着他,肿眼睛的缝里又有了泪水。秦惟努力笑了一下:“是不是明日就要走?”现在正是开春好行路的日子,岳夫子那个着急的样子,大概不会耽误。
小石头点了下头,紧抿着嘴唇,像是要忍住眼泪。
秦惟叹气,“行装,谁准备?”
小石头勉强出声:“奶奶说给我做……”
秦惟又闭上眼睛:“好,她给你洪爷爷、大叔他们做过多次,肯定不会错的……”他累得不想再说了。
小石头使劲闭了下眼睛——爷爷、大叔叔……平常人家都有这样的亲人,可是自己的爷爷、叔叔们已经……
秦惟像是知道小石头在想什么,合着眼睛说:“你……别想太多。”
小石头没再说话,秦惟都不用细里分析,就知道小石头这一去,十有八九就是许家灭门之时了。许家当初做下了恶事,自然有了现在的后果。话虽如此,即使秦惟对许家没感觉,但想到杀戮之际,肯定会有无辜的少年儿童丧命,他也心生怜悯。
秦惟来自后世,文明社会已经发展到以法律量罪——罪有所惩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不该祸及无辜,要了没有死罪之人的性命。秦惟认为那些孩子即使生在豪门中,享受了物质财富,对应的惩罚只需夺去物质,甚至可以让他们做事还债,但是他也明白,对方要杀了许家后代,并非是惩罚,是为了报复和以免日后遭到报复。
可他有这些想法又能怎样?他何止不是救世主,他现在都下不来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惟也不想让别人为自己的道德见解来买单:洪老大他们与卫家和许家都毫无瓜葛,收留秦惟和小石头已经担了风险。这些年,秦惟没有让洪老大去打听卫家女眷的下落,以免给洪家惹上麻烦,现在,他难道让洪家去给许家报信?去京城的是洪豹,秦惟无法想象对这么一个从小与自己不近的人坦言心事。如果是洪虎,或者洪老大,秦惟许是会试探一下。但那样有用吗?真做了,会不会让多年帮助了自己的洪老大一家陷入危险?……
秦惟理解岳夫子的急切,他是卫家的朋友,此时巴不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要让他对许家的孩子们网开一面?而小石头,刚刚得知家人被屠的惨事,自己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个“对敌人要心怀慈悲”的教导,那岂不是太冷酷而虚伪?……
秦惟思前想后,只觉回天无力。
小石头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开始整理屋子。他把秦惟的衣服一件件归类,把秦惟长穿的内衣叠放在衣橱最外面,以便拿取,又将堆放在下层的袜子一双双卷好……
他整理了书案,将纸张都叠好——他知道他日后不会在这里写字了,而叔叔早就病重,不能写字了。当他把一摞纸放入柜子时,动手翻了翻叔叔以前写的纸张。说实话,他的字早就比叔叔写的好多了,他能看出叔叔的笔力,就如岳夫子说的,虚浮松散,可是他就是觉得好看。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夜深忽梦少年事”,他过去就喜欢这句话,让叔叔反复写了好几张纸,可是此时他一读,突然热泪盈眶,呜咽出声。
秦惟听见了小石头压抑的哭声,还以为他在为卫家死去的亲人们落泪。他思索着怎么该对小石头点拨一句,不要如此沉湎于仇恨。
他想从小石头已知的思想系统入手,给小石头来个引经据典,可秦惟是个医学生,过去没有系统学习过儒家理论,一时想不起什么对敌人宽恕的言论。相反,从偶尔旁听到岳夫子的讲学中,秦惟倒是觉得儒学有个很根本的思想,就是以人的自我为中心,鼓励人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为立足自我,所以要保护自己,保护能帮助自己对自己有利的。这自然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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