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看到崔智辩时稍微有些诧异,但随即想到崔智辩此时在裴行俭手下听令,或许是裴行俭吩咐他留守龟兹的也说不定,也就释然了。她略向崔智辩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去挑拣马匹。忽然之间,她听见崔智辩在身后说道:“这回薛绍在庭州功劳颇大。裴公已亲自请旨,将他向上拔擢三等,为右武卫将军。等长安旨意一到,薛绍便回安西都护府。”
太平动作一顿,低低嗯了一声:“他很好。”
崔智辩走上前来,又说道:“公主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太平哑然失笑。薛绍上辈子就是右武卫将军,这回因军功拔擢三等,也不过是提前几年罢了。她转过身去,对崔智辩说道:“无论薛绍是好是坏,他都是我的驸马。倒是将军您,这一路上对薛绍颇为照拂,我心中感激得很。若是日后将军有什么难处,我又帮得上忙的,大可开口对我言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她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恳切,倒让崔智辩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崔智辩又嗤嗤笑了一声:“我照拂薛绍,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公主大可不必言谢,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恩和仇。”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恩和仇……
太平将这句话细细咀嚼了一遍,忽然笑了:“是为了博陵本家,对么?”
崔智辩猛然一惊,手下用力,不小心捏碎了马厩上的一块软木。他紧紧盯着太平的眼睛,很久之后才说道:“薛绍曾对我说过,公主聪慧,又颇懂得洞察人心,起先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公主果然不同凡俗。”
太平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又笑着说道:“将军言重了。我自小在大明宫中长大,许多事情看得多了,便也就无师自通。纵览崔氏一门,千年来都是以诗书礼乐闻名于世的世家大族,极少有人会去做武官,可您偏偏又是一员武将。”
她稍稍停顿片刻,凤眼中渐渐透出一点笑意来:“我依然是先前那句话。将军对薛绍照拂颇多,我心中实在感激得很。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请将军尽管开口言说,我定会尽力为将军做到。”
崔智辩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却又猛然刹住了话头,然后向太平长长一揖,说道:“如此便先行谢过公主。这世上有些事情,公主做得,可其他的人,却未必做得。”
两人说完这一席话之后,便都各自择了一匹马离去。临走前,崔智辩忽然转过身来,又对太平说道:“我日前才从庭州赶回来,薛绍却被一些庶务缠了身,约莫会迟上三两日。公主若是忧心驸马,可在都护府中停留几日,当可在第一眼见到他。”
只会迟上三两日么?
太平一怔,心中反倒不着急了。她重新回马市退回了那匹马,又回到驿馆中整理阁楼、誊抄书册,一连持续了好几日。直到一日午间,她忽然又接到了部曲的传信,说是盐泊那处地方出了问题。太平到外头去见了一下这些部曲,又细心叮嘱了他们一些话。等到回驿馆时,天色已经全暗了。
她加快脚步走进院中,却忽然又是一愣。
薛绍正坐在树下等她。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墨色的长发被整齐束起,温良的眉宇间隐含着英气。在他的身前摆放着一张小案,案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小食和两只金樽,而且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酒坛。
等太平进院之后,薛绍便抱起那只巴掌大的酒坛,满满倒了两樽酒。
太平来到案前,同薛绍面对面坐下,指尖摩挲着面前的金樽,哑声问道:“你又让我饮酒?”
薛绍缓缓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臣是在向公主赔罪。”
他宽大的袖袍在案几上慢慢拂开,姿势从容且优雅,一点都不像个武官,反倒像个底蕴十足的世家公子。太平低低笑了一声,举起金樽,浅浅抿了一口,酒液醇香,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她搁下杯盏,轻声对他说道:“我从未怪过你。”
醺然酒香在唇齿间渐渐漫开,隐然多了一份辛辣且苦涩的味道。太平抬眼望着他,声音中又多了几分喑哑:“我知道那坛酒有问题,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从小在大明宫中陪宴,尤其是家宴,阿娘从来都不肯放过我,所以我很早就练就了千杯不醉的酒量。那天夜里,我只饮了两杯就有些昏昏沉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那坛酒并非寻常。”
她闭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但是薛绍,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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