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京戏也能品评一二,“哎,你们别看这个邹月兰现在青衣扮得好,她早先在文廟街是唱《大劈棺》唱红的。”
她语气中带了些微讥讽,另两人却都对个中分别不甚了了,苏眉愧道:“京戏我是一点也不懂。”
谢爱琳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这种文诌诌的旧戏也就老人家爱听呢,想不到苒苒你也是内行。”
“我哪是什么内行?”那龚苒苒闻言,抿了抿唇:“《大劈棺》早年是禁戏嘛,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前几年才开禁,她就跳出来唱了。”她一说是禁戏,另两人都不免有几分好奇,谢爱琳道:“啊?为什么禁啊?”
“还能为什么?”龚苒苒皱眉道:“有碍社会风气、不利教化呗,《庄周试妻》你们总知道吧?《大劈棺》演的就是那个。”
她轻飘飘引了这故事出来,谢爱琳探寻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脸去没再言声。苏眉心头微震,面上婉然笑应了一声“哦”,便端起茶盏喝茶。不知是碰巧,还是错觉,她只觉得身后的谈笑之声也倏然静了一静。
“其实也就是那些卫道士老顽固觉得这戏不好。”
谢爱琳接着笑道:“以前的人满脑子封建残余罢了,现在谁还在意这些?你说呢?”
苏眉见她笑盈盈看着自己,便搁了手中的茶盏,淡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时候一味地讲’人死为大’,才会出这样的讽喻故事;如果是现在,不要说是楚王孙,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也应该先救活人。”
她顿了顿,又道:“先夫生前很早就签了同意书,捐遗体作医学研究之用;他过世的时候,角膜就捐给了别的病人。冯梦龙写《警世通言》的时候,医学没有这么进步,也不会有人这么想。”
“这样啊。”龚苒苒干笑着答了一句,也没了话。
苏眉点头道:“我也签了同意书的,要是龚小姐有兴趣,下次你到我家来,我拿一份给你看。”
这话题让龚苒苒不太舒服,勉强笑道:“啊,我考虑考虑。”
不多时散了戏,龚苒苒同她二人寒暄了两句,便去寻相熟的女伴。谢爱琳对着她的背影讥诮地一笑,对苏眉道:“你倒有急智。”
苏眉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
“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不过,你当着我那位姑奶奶,可不要随便提你之前的事。”谢爱琳说着,莞尔一笑:“刚才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龚家这丫头是吃醋。”
苏眉一怔,悄声道:“她是绍珩以前的女朋友吗?”
谢爱琳笑道:“她倒是想!大约是老夫人叫绍珩跟她相过亲。”
苏眉听了,忽然想起早前她见过两次的周沅贞来,便问道:“绍珩……他以前常跟人相亲吗?”
谢爱琳身子往后一倾,摇手道:“这你可不要问我,你回家问绍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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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长侍从室的人从青阳回来,去没带来虞绍珩想要知道的答案:
“人是在那边,可是问不了话。”
虞绍珩蹙眉道:“为什么?”
那侍从官在自己脑后虚点了点,无可奈何地道:“大概是出了事吓得或者关在牢里受了刺激,脑子……完全不清楚。”
说着,按开从青阳带回来的录音给虞绍珩听。果然,里头几乎只有问话人的声音,答话的人声音抖抖索索,几乎没有说出过完整的词。
“那他看了照片有什么反应吗?”
那侍从官摇头道:“至少,我看不出来。”
他原以为只有“是”或“不是”两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挫败感像悄然收紧的绳索勒住了他的神经。虞绍珩拨开竹帘,见苏眉正专心致志地伏案描画,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却见她画纸上是只色彩极鲜亮的大狗,“你又在画什么呢?”
苏眉不防他人在身边,手上一抖,懊恼道:“你这不是吓人吗?”
虞绍珩见她抹坏了,忙道:“哎呦,真是对不住。不过,你这画得是什么呀?”
苏眉横了他一眼,拿过两幅已经画好的摊给他看:“有间书局请我们老师帮忙给童书画插图,他分了几本给我们画,喏——”
虞绍珩看时,见那画纸上皆是憨态可掬的兔子狗熊,不由一笑,“画如其人,真可爱。”
苏眉“扑哧”一笑,“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虞绍珩笑道:“祖母那边今天人多,我怕有人欺负你。”
苏眉道:“哪有人会欺负我?就是京戏我一点也不懂,奶奶说什么,我都只能听着。”
“今天请了谁唱?”
“是个叫邹月兰的青衣,唱《锁麟囊》。”
“《锁麟囊》啊》?”绍珩重复了一句,忽然手势一翻,开腔道:“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苏眉愣了愣,惊喜道:“你会唱啊?”
虞绍珩摇头笑道:“我只会这两句,还荒腔走板的。祖母和母亲都会票戏的,你要是有空,听听也好。”
他看着苏眉秀润的眉目和手边的缤纷画稿,心底不由自主地浮出一线感慨:他眼里的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唯独她,是一个简单。
苏眉见虞绍珩仿佛有些怅然似的,牵了牵他的衣袖,道:“怎么了?”却见他温存一笑,低低道:“眉眉,我回来一看见你,就觉得很开心。”
40、(二)
“这里的钥匙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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