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或许是哭累了,咂着小嘴睡着了,但身子还是一抽一抽地,嘴唇还是青紫色,长长的睫毛上结着霜,那是刚才哭泣时泪花儿凝固而成的。
阿炎的心里完全被恐惧占据了,有一种末日来临的强烈感觉。她知道,这种恐惧不是来自自己对于无助和寒冷,而是来自于对儿子生命的但心。
阿火张惶四顾。哪怕能看到一间小草屋也好,哪怕看到一个小小的草垛也好,就像以前妈妈在深夜里去偷抽人家秫桔的小草垛。结果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无边无际的厚厚的皑皑积雪。
是的,山谷里有树,树上有干枯的枝干。而且在那皑皑的积雪下,还有着厚厚的枯草,这些是那么的可贵,那么的亲切,这若是在老家时的冬天出现,会让妈妈高兴得大叫大喊。
可现在有什么用呢?自己的身上没有洋火,更没有打火机,甚至连一片玻璃都没有----聪明的阿炎知道,用凸透镜可以靠太阳的照射生火的。
绝望啊,深不见底的绝望刹时笼罩了阿炎的全身,直到把她整个人吞没。
这时,太阳在西边穿破云层露出了笑脸。映着扬扬洒洒的大雪,没有一点暖意……
这天一大清早,滨海市新城县城关镇大槐树村的单身汉王家旺就起来了。看一看天气,今天起的比往日早了很多。想一想,原因找到了----他是被罩棚里的羊叫声聒的实在睡不着了,同时也是窗外白雪的反光太亮,晃得屋里明晃晃地,刺得眼发花。
再看一看天气,发现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瓦灰色的鱼肚白。王家旺勒紧裤腰带,再把对襟棉袄裹裹严实:“这鬼天气,十几年没有见过啦,冷的鬼叫魂!”一边嘴里嘟哝着,一边去拿靠在窗户下面的扫帚,准备去房顶上扫扫积雪。这几间老房子有年头了,怕是跟自己的岁数差不多了吧,不记得了。它们太老了,承受不了这么厚的积雪了。再说了,要是偷懒不扫的话,等化了雪,那雪水就会把已经老朽的椽子沤透,整个房盖子都怕要坍塌下来哩。
既然在王家旺的记忆里这老房子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那么,他老王今年多大了?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村里人十年前还在叫着自己的小名狗蛋儿,怎么忽然间就改叫老旺了呢?是谁起头这么叫的,又是从哪一天就这么叫起来的呢?老旺也说不清了。老旺就这点不好,记忆力超级差,什么都记不到心里一年半载的,只记得中国的大救星是伟大领袖□□,副统帅是□□副主席,伟大旗手是□□同志,村支书是本家二叔王全有。其余的,就都有些马虎和模糊,甚至完全套不上骡子,经常张冠李戴。
王家旺的父母死的太早,乡亲们一提起王家旺的父母,就都不由深深地叹息一声,说一句“唉,可惜了的”。怎么可惜了的呢?大家都讳忌莫深,不肯明说。后来到王家旺十岁的时候,本家婶娘才跟他说明了原委。原来是那一年下大雨,村东河里涨大水,村支书王全有却派王家旺(那时候他还叫狗蛋)的父母在下午收工后把远在十里外地头的抽水机拉回村里。别的人干了一天的农活,派谁谁都往后躲,或者找个借口就跑回家去了,只有王家旺的父母老实巴交地,见别人都不去就自告奋勇去了。那抽水机是全村的宝贝,整个村子里就这么三台,到天旱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哩。在大雨到来之前,那台抽水机还在田头欢快地唱着给干渴的田野浇水,大雨说来就来,村民们没有来得及把抽水机装车拉回来,就丢在田头了。现在天晴了,要是不收回来,就会被邻村的人偷走,那大槐树村可就损失大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路太远,其实根本没有像样的路,路上的泥水还没有干,又这么泥泞,太阳就剩下半树高了,就像是下面有人拼命拉着似的,用不了三袋烟的功夫就落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那可不是玩的!于是,就都躲了,让这个艰难的任务落在了王家旺爹妈身上。
村民们那时还是很朴实很善良的,都有些不忍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32章 48
王家旺爹妈的尸体是第三天才被外村的村民发现的,在大河下游拐弯的地方,被斜伸到水面上去的柳树枝子挂住了衣服。那个外村人说,要不是河道拐弯,再加上正好有棵树倒在了河里,这么急的水,说不定会把这两个人冲到太平洋里去呢。那人在说到“太平洋”的时候甚至在同情及凄凉的表情当中汇入了一丝得意和骄傲,为自己能使用这个高大而时髦的词汇。
但那人又说,真是奇了怪呀,这么大的水竟然没有把这两个人冲散!看样子是在水里泡了两三天啊,两个人竟然手拉着手,死也不分开!这可真是邪了门了,泡了三天,冲出三十里水路哩。还有更邪的事呀,就是那个女的,身子早就硬完了凉透了,竟然不肯闭眼,头还向上抬着,露在水面以上,扭着头往回看着!
乖乖呀!这可真是邪了门了。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儿。听都没有听说过。不是一辈子,是八辈子都没有听说过!
王家旺的本家婶子听到那人这么说,就抽抽答答地痛哭起来了:“哥哥嫂子呀,你们这是放心不下狗蛋啊……啊……。你们就放心地走吧,把眼睛闭上吧,狗蛋我们会照顾他的呀……呀。有我们吃的,就有狗蛋吃的,有我们喝的,就少不了他一口呀……”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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