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炎是多么羡慕村长家堂屋里那个生铁火盆啊!放几块硬木柴进去,用麦桔草引燃了,先是冒一阵黑烟(可那烟也是满含着热量的哩),然后就有火苗窜起来了,一跳一跳的,像是在跳忠字舞。多么可爱的火苗啊,在这个能把河床冻裂的冬天,这是生命的源泉,这是传送幸福的使者呢。火苗在跳舞的时候,屋子里就会慢慢地热起来了,让人想把棉袄脱掉,跟着通红的火焰一起跳动。其实屋子里哪有这么热,只不过是阿炎心里的感觉。火苗跳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像是累了,慢慢地缓了下来,最后很快就矮了下去,钻进火盆底部,不再出来了。但那整个火盆里的木柴还是红红的,照得盆边的人脸也是红红的,就连阿炎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热腾腾的了。阿炎是陪着妈妈到村长家里求事来的,自然没有资格围坐在火盆边边上,只能在外圈站着,但这对阿炎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移到火盆边上来了。虽然,那通红的火苗早已熄灭,甚至火红的炭火也已经暗淡,变成了一层厚厚的炭灰,已经没有能力点燃。但那炭灰还是暖暖的啊,就在自己的脚边,紧贴着自己的怀抱,暖暖的,暖暖的。阿炎生怕那仅剩的一点点余温也被时间浸透或被寒风带走,就下意识地把那火盆抱紧,紧贴在自己胸前。
忽然之间,那火盆竟然动了一动,哇哇地哭了起来。那哭声时而嘹亮时了微弱,嘹亮时近在耳边,微弱时又似在天外遥不可闻。
阿炎被从沉睡中惊醒,醒过来了,就看到雪光刺眼。
第31章 47
刘清远盯着任刚的眼睛,仿佛他是从外星过来似地:“你找着她们了”
任刚看到刘清远怔怔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往后挫了挫身子:“她……你不是看到了吗?阿福把你送回来城里后,买了一口棺材,又回去找到那些帮忙找人的老乡,让他们就在那山谷里的向阳坡上挖了坑,埋了。”说完咽了口唾沫,躲开了刘清远像箭一样的视线。
刘清远一动不动,还是那么直直地盯着任刚:“那么,我儿子呢”
“怎……怎么会!”任刚惊得差一点跳起来,“我们又没有找到他。”
刘清远问:“要是找到呢”
“埋啦。哥,你就别再问了,就埋在那里,她再也不会挨冻啦。”屋门开了半条缝,阿福像做贼一样地溜了进来,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放在刘清远床边的小桌上,说:“哥,你都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这是偷偷跑到后厨给你下的面,快吃了吧,吃完就好啦。你这是急火攻心,不是什么大病,吃了就好了。”
刘清远分别盯着阿福和任刚看,一声不吭。两个人被盯得浑身发毛,都低下头,不敢看他。刘清远还是不吭声,支撑着坐起身来,颤抖着端起大碗,拿起放在碗口上的筷子。他实在是饿坏了,脑门上全是虚汗。
这一大碗面吃了三分钟,撑得刘清远直翻白眼,用手抚摸着前胸打饱嗝。打完饱嗝再去喝水,放下水杯又把直直的眼光投向阿福。不过眼光虽然是直直的,但这次不再是怔怔的了,有了些神已归舍的光彩:“你说,你把谁埋了,我儿子吗?”
阿福不像任刚沉得住,真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儿子”
任刚伸手摁住阿福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你猪脑子啊!咱哥说的是田田。”
阿福这一惊更是不得了:“你们找到田田了”
任刚无奈地摇了摇头:“清哥说对了,这他妈说不清了,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你到底有没有找到田田的下落?”
阿福也摇了摇头:“没有。清哥是跟着我们一起去的啊,我们只找到……她的尸体,没有找到田田。”
刘清远忽然开口:“那你怎么说埋了?”
阿福一下子掉进云里雾里:“我啥时候说了?”
“就刚才,你端着面进门的时候。“
“我说的不是田田啊。进门的时候听到你在屋里问是不是埋了,我以为你问的是……那个她,我就随口劝你说埋了,不要再去想她啦。”阿福这才明白大家都说岔道了,努力解释着,听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
刘清远嗯了一声,三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有些怪异而可怕。
阿炎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包着儿子的襁褓已经散开,儿子田田半个身子都裸露着,双手抱着自己的□□,两条小腿使劲地蹬着,嘴唇被冻得青紫,正哭得起劲。而自己因为胸怀半敞开着,整个胸部已经一片冰凉,被冻得麻木了,几乎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阿炎竟一下子完全从浑沌中清醒过来,甚至体内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股燥热,猛地从雪地里坐了起来。她手脚麻利地把儿子的襁褓裹紧,再用带子捆扎好,再给他套上带有兔兔毛的棉帽。再用一只手掩好胸前的衣襟,站起来不停地跺着双脚,让疼痛代替麻木,好让血液尽快流通起来。
但是没有多大用处。还是冷,无边无际的寒冷,就像前年在老家过年前的那种无奈又无助的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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