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屋外也刮起了猛烈的阴风,就好像她来时的匆忙与不安。
她一进来,就抓住我的胳膊往外拉,边拉边嚷:“快、快点!十郎要走!”
我愣住了:“走?去哪儿?”
月生抹了一把泪,我这才发现,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神情极为焦虑。
“他要、他要……回家!”
月生把“回家”两个字好不容易从牙缝里逼了出来,仿佛脱了力,一把撒开我的手,趴到我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心里既震惊又觉得情理之中。
卢十郎,果真要舍了月生去么?
我扶起月生,坐到她身边,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给她端了杯茶压惊,好言安慰她:“为什么突然要走?”
月生哭哭啼啼,含含糊糊地讲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卢十郎的父亲听说了他落第后,在秦淮狎妓的事情,暴跳如雷,连连发来九封家书,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把他骂得个狗血淋漓,就差骂得他立即跳河自尽了。
卢十郎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看了这些家书,筛糠似的发抖,面色惨白得像个鬼,立时就要套车回家。任凭月生怎么苦苦劝说,他只会颠颠倒倒地重复“回家”两个字。
我暗道,不好,若是旁的因素也就罢了,这家有严父,只怕卢十郎那怯弱的小身板难以招架。
便把情绪极不稳定的月生托付给长吉暂时照看,火急火燎地就往月生的屋子里去。
卢洛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屋子的东西给他翻得到处都是,行李摊在一旁,里一半外一半的。
我看得极为恼火,这东西,一点气性也没有,枉为一世男人!
因而气得直唤他的名:“卢洛!”
卢洛被我连名带姓的这么叫了一声,竟然惊吓得窜起三尺高,煞白着那张废物脸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半天讷讷唤了我一声:“仙、仙栖,你来了。”
我望着废墟似的屋子,无从下脚,只得站在门口责问他:“你立马就要走?那月生怎么办?你不打算娶她了?”
卢洛连连摆手,磕磕绊绊说道:“不不不,家父、家父只是命我回、回家,过了年、过了年,我还来,到时候一定、一定娶月生!”
好个自以为是的东西!
我冷笑:“你真以为,月生还会等你到来年?”
谁知卢十郎这回竟不磕绊了,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会。”
我被他这笃定的模样气了个仰倒,不得不深吸两口气说道:“十公子,可别把人想得那么贱!这次你不娶了月生,将来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可得想好了!”
卢十郎期期艾艾,居然责备起我来:“仙、仙栖,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一向很通情达理的么?”
所以,倒怪我了?
我既恨他,亦恨月生,更恨自己,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到门口,翘起二郎腿,和他一五一十地掰扯:“是,都怪我太好说话了——当初你来赶考,月生劝你客栈落脚,你不肯去,月生怕你耽误考学,硬是把你赶去了客栈。后来你名落孙山,就流连在这里,花光了盘缠。我们这里本不该再收留你,是月生哭求着黄妈妈把你留了下来。她情愿赔给那七老八十的吴老六,赚了银子倒贴你!你那时候,别说身家多少了,就连回乡的银子也没了,你自己说是不是?”
我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气说完,卢十郎已经呆滞住了,怔了半天,垂死反抗:“可是……当初,我在月娘的身上,投了多少银子,你、你怎么不说?”
这个家伙,真是好极了!当初难不成还想白嫖?
我沉下脸来,冷冷说道:“呸!这里是秦淮旧院,不是慈善堂,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在这里一掷千金,谁像你,最后还要和我们算旧账的?”
卢十郎被我说得几欲晕厥过去了。
我仍不肯放过他,这样薄情薄义,没有担当的东西!
“为着你,月生放过多少好亲事没有应?你真以为,除了你,月生真没人可嫁了?”我讥讽他,“月生图你什么?你又不是长子,你家里的产业,最终能落多少到你头上?若是你中了举,那另当别论了,如今你一名不值,还有什么好吹嘘的?”
我叹气:“不过是月生以为你忠厚老实,才相中了你罢了!谁知道,你既不忠厚,也不老实,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卢十郎的浑身都在发抖,我细细一看,却是被我气的。
也是,他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几时受过我这样小小琴师的晦气?
卢十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你别欺人太甚!”
狠话说了个够本,我放缓了声,问他:“来年,你真回来?”
卢十郎犹豫半天,这才略略点了点头。
我看他点头着实不情愿,刚有点舒坦的内心又开始不舒服起来,便又问他:“如若娶了月生,令堂令尊可容得?将来你娶正室,又欲置月生于何处?”
他大概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罢,不然怎么支支吾吾老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母亲那里,暂且、暂且是得瞒着的,我在街巷里买间屋子,另外安置月娘,不好么?”他出了个馊主意,心虚不敢看我,眼珠子扒在地面上直滚,“将来,将来也省得你担心有人为难她。”
“哦,倒是为了我,才要外置间屋子的?”我挑眉,“这倒稀奇了,叫我怎么承你的情呢?”
卢十郎愈发不敢看我:“不必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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