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
他虽勉强憋住了笑,可神情看上去便似被人用榴莲滚过脸一般古怪。
原来程秋绪这倒霉蛋虽对徐蔚心动情,却不知自己究竟爱他的哪一面,若他爱的是兄弟的红妆扮相,那便是还爱着女人,若他更爱平日里的徐蔚心,那便是有分陶断袖之癖了。
林中黑蝉听到此处,也不由道:“连自己爱的是男人和女人都不清楚,此人当真算是可怜至极。”
这是他至今为止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多得连白少央都忍不住投去了一瞥。
陆羡之继续道:“但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十三年前阴州等部闹了旱灾,朝廷赈灾不力,一时间阴州粮尽水绝,饿殍遍野。观音土、树皮、草根,甚至连鸟粪都是可争之物,因为后者往往还有未被消化的草子。灾荒之地易子而食之事屡见不鲜,有些难民甚至连刚埋下土的死尸都要掘开来啃啮几口。城郊还有专门吃人的野狗,有些难民饿得走不动路了,在地上躺着,嘴里还喘着口气呢,便被恶犬一爪子开肠破肚,吃将下去了。
徐蔚心不忍见此惨剧,便起了劫富济贫之心。他度过大劫,信心大涨,未及三思,便有了夜盗兴宁府的念头。
这兴宁府是南野富商尚煜的府邸,此人虽无官无爵,却富可敌国,南野小童有句歌谣说“南野尚家,一指遮天”说的便是这高门大户的尚家。传说尚府中珍宝无数,那鼎樽觯觥,屏插瓷盏,随意取上一件,便是平民小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陆羡之叹道:“兴宁府铜墙铁壁,防卫森严,若是昔日的‘盗山将军’谭沐儿出手,或许还有几分胜机。”
这“盗山将军”谭沐儿不仅轻功高超,还有以发丝解锁化鞘的神技。不过这盗山剥岭的诨号却取自他年轻时做的一件浑事儿。二十岁的谭沐儿为了劫富济贫,曾独上天乌山,欲盗一座北宋时的王公墓。那墓穴中有一“销金活水青铜锁”的机关与山势相连,他一开封动墓,活水迸出,山石因此滚落崩碎,幸而山下无人,未有伤亡,而谭沐儿也因此得了这盗山之名。
白少央淡淡道:“可惜那徐蔚心并没有‘盗山将军’的神技。”
徐蔚心穿墙越巷不在话下,但解锁化鞘的神技却是没有的,他触发机关时出了声响,被兴宁府中潜伏的几位高手擒下,而后被投入尚家私狱。徐蔚心入狱之后,被尚家人挑了大筋,穿了琵琶骨,彻底成了一废人。程秋绪本欲设法在外营救,然而徐蔚心脾性火爆,身在狱中仍是唾骂不休,便遭了活埋的酷刑。
听说埋他下去之前,尚家人先是拔了他的舌头,后以核桃与道符塞口。
这在前朝叫做“符压纸”,是处决犯人时作镇魂压煞之用,叫穷凶极恶的死囚到了地下做了鬼都喊不出个冤字。拔舌塞口之后,尚家人尤嫌不足,竟还给他套上一件妇人的衣裙,让他披头散发地填在土里,埋得只剩下半截头发出来。
徐蔚心生前有喜穿女装的怪癖,遭活埋之前却被人以妇人服侍羞辱,也不知死时是何感想。
白少央叹了口气道,“姓徐的到底也是个义士,尚家与他有何深仇大恨,竟使这般下作手段折辱一个好汉?”
陆羡之道:“那是因为徐蔚心深夜入府之后,见到尚家的小少爷欲非礼一个侍女,便顺道折了他的脖子,再去盗宝。”
“……”
白少央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把责难的话给咽了下去。
徐蔚心的死讯一传出来,程秋绪就失踪了好几个月,所以也就无人知晓他得知徐蔚心死状之后的反应。
世人只知尚家的少爷们去柳城游玩之时,遇上了穿着一身红衣而来的程秋绪。他只一人一剑,便击杀了来自群清逸水门,照金楼,小秀峰,孤山派,岁安阁,东墙会等十位护卫尚家的高手。
而尚家的四位少爷也如徐蔚心一般,先是被挑了身上大筋,再割了舌头,最后血流尽了才死。
说来讽刺,这四位少爷中的其中一位当初可是为徐蔚心求过情说过话的,但就连他也死在了程秋绪的剑下。
这几人死后,江湖上竟也无人惋惜痛恨,唯有拍手称快的。据说当日还有几个不知深浅的闲汉拿着馒头面点去蘸了尚家几位少爷的血来吃,说是用来去煞消邪,可见尚家跋扈多年,作恶已久,极为不得人心。
而柳城一战过后,红袖金剑自是天下闻名。
陆羡之叹道:“我听说程秋绪杀人的那天,岸上的绿柳也被尚家人的血染成了朱柳,想必这便是朱柳庄之名的来源吧。”
程秋绪自此一役之后性情大变,一改之前的平和正派,行事作风竟透出些不择手段的味道来。这十多年来,眼看他高楼平地起,眼看他愈发炙手可热,然而名望盛势之下,却是累累血债,污秽不堪。那强取豪夺,草菅人命的做派,竟是越来越靠近当年不可一世的尚家。
这世上有些人会变得越来越接近他们所憧憬之人,可还有些人只会越变越像他们所痛恨之人。
程秋绪在云州建了朱柳庄后,竟愈发思念死去的徐蔚心,到处派人买进仆从奴婢,但凡同徐蔚心有几分面貌上的相似,无论资质好坏,出身如何,通通买来收入庄中以解相思之苦。男仆让他想到平日的徐蔚心,女奴让他想到女装的徐蔚心,可惜这些人不过是形似而神不似。要想找个形神皆似的,还需得在别处费神。
他走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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