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钟小嫣的声音在身旁漂浮,仿佛年久失真的唱机:“我们走吧……”
走?
去哪里?
苍朗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种钟小嫣完全陌生的眼神——那里面狂烈燃烧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这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男人身上见过。
那是积压于山岩下的炽焰,带着黑色深沉的热度。
钟小嫣为这热度心醉神迷。
但她很快发现,这个眼神并不属于她,不属于周围一切。它投向遥远天际,仿佛想要深深凝视的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
笑容从她脸上淡去。
“婚期取消吧。”
平静的声音,没有困惑,没有犹豫,只有淡淡无奈的歉然。
钟小嫣用手死死捂住嘴,脸色煞白。
苍朗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宛如十多年前,她在他面前炫耀新扎的小辫子的那天。“丫头,”他低声唤她的小名,“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忘了我。”
钟小嫣泪如雨下。
她在他毅然离去的背影中,抱紧双臂,冷到瑟瑟发抖。
繁华拥挤的街头,人们行色匆匆。
“……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就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拐角隐约的音乐飘来,刺痛人心似的空灵。
钟小嫣慢慢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发出只有自己听到的呢喃:“我等你……”
四周轻呼的声音像由深渊逐渐浮上水面,安致远从昏迷中苏醒,缓缓睁眼。
裹着厚绷带的颈部因麻醉药效渐褪而灼痛,他吃力地吐了口气,记起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坐着轮椅被推上车之前,那颗从高处飞来、本该击中脑袋的子弹,因毫厘误差,奇迹般地从颈部擦过。
“……如果是他,一定能射中的。”安致远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医护人员担忧地对视一眼,决定为这颗举足轻重的脑袋再做一次全面的ct检查。
病房的玻璃墙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
a国w特区,国际科技大厦前的广场。
苍朗坐在公园长椅上,注视放在大腿上的手提电脑。
屏幕上播放的,是案发当场某个记者拍下的一段视频,枪响后的画面因众多身影晃动,并不是太清晰。
他反复看了很多遍,才望向空旷的广场。
现场已被警方用黄色警戒带围住,他盯着地面用白漆画出的十字,一个立体人物的虚拟影象在眼前渐次形成。
要射击这样的位置、这样高度,那颗子弹,该从何处而来?
他抬头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伏击点。
广场前是个街心公园,两侧高楼林立。假若是我,要在500米左右的距离,狙击一个众人包围中的移动目标,哪个地点最合适?
墨镜后的锐利目光锁定了公园南侧的一栋建筑物。
苍朗合上电脑,起身朝目的地大步而去。
顶楼天台上视野不算宽阔,却刚好可以从高处掠过公园,直视广场台阶。
苍朗扫视一下,这里除了干净与空荡荡之外,一无所有。
但他知道,痕迹可能就在眼前,只是普通人看不到而已。他很快找到精确的位置,整个人趴在地上,视线从栏杆间延伸出去。
一个绝妙的射击点。
他低头,舌头舔过粗糙的水泥地板,独特的咸味充斥口腔。
在烈日下伏守一两个小时,不可能不流汗。汗水被阳光蒸发,留下的盐份却暴露了袭击者的身份。
一个专业的狙击手。
苍朗目中寒光闪过。
既然并非一时泄愤,这个精明、耐心、执着的职业人士就不会因为一次意外失误而放弃任务。
他会再次狙击,直至目标死亡。
安致远仍身处致命危险中。
暮色降临,凉爽的夜风从病房窗口拂入。
“开着行吗,我想吹吹风。”安致远对试图把窗帘拉过去的护士说。
年轻的金发姑娘朝他迷人地眨眼,“当然可以,先生。”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房间各处,轻盈地走出去。
安致远斜倚在枕上,疲惫地闭眼,任凉风吹乱黑发。
寂静中,记忆像滴水声敲打他的耳膜。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关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触感、动作、微笑……把他的每一句话从脑海深处翻出,逐字逐句重新说过。
他不断重温与他相处的点滴小事,毫无疏漏,不让自己有半分空闲——若非如此,这一个月的时间将怎样的煎熬难捱!
苍朗,你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对了,致克说过,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他紧闭的眼前不可遏止地浮现出一幅画面:白纱、鲜花、戒指,拥吻的新人、亲友的欢笑、神的祝福……和谐唯美得令人心碎。
这一切将在他不知晓的时间,看不到的地点,明亮而幸福地发生。
安致远睁眼,向着夜色苍茫的窗外,绝望地微笑起来:“新婚快乐……”
在这个十字分割的世界里,黑发青年的脸近在眼前,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与眼波的流动都清晰可见。
十字的中央,正是眉心。
只消食指轻微一动,微笑就将从他脸上彻底抹去。
这个瞬间可以完成的动作,却拖延了足足十秒——这是个怎样的微笑啊,竟然令早已冷硬如铁的心滑过一丝酸涩的轻颤。
如涟漪过后顷刻平复的水面,夜视瞄准镜后面的眼睛重新沉入不动声色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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