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停在一个面具摊前,浓重的黑红绿抹在素净的白面上,对比鲜明的涂画出骇人的青面獠牙。谢长安手指在面具上扣了两声,笑着询问道:“老板,这个时节卖面具,是要作甚?”
摊主笑呵呵的应答:“公子是外地人吧,六月初四是我们锦华城的祭祀日,名曰‘招魂’。今儿个都初二了,大伙这是忙着购置祭祀物品哪。”
谢长安兴致勃勃的问道:“敢问大哥,何为‘招魂’?”
摊主大哥是个耐心人,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答道:“这是我们锦华城的老习俗,自古就有了。在六月初四这天晚上子时祭祀,烧符纸祭果酒,戴上鬼面跳招魂舞,诚心诵念所祭之人,便能招来那人的魂魄,一诉衷肠与思念,不过这是近来的习俗了,在很久以前,据说‘招魂’,是专招冤死惨死之人的魂,因为这些人,大都心存怨恨流离世间,淌不过忘川,踏不上奈何桥,只能变成孤魂野鬼,须得好生祭祀,才能转入轮回。”
谢长安听到此处,突然心生一计,扭头去看秦望昭,发现那人也听的十分认真,他接着问道:“锦华城的家家户户,都会祭祀么?”
摊主笑道:“那是自然,这对于我们锦华城来说,是和元宵要吃汤圆一样的老传统,家家户户谁没个过世的亲人呢,公子说是不是。公子有要祭之人么,买两个面具吧。”
谢长安扭头去看秦望昭,不怀好意的问:“买么?”
秦望昭已经伸手去掏钱,笑道:“当然,刘大人正好需要。”
两人这边扎一下那边钻一番,什么都问,招魂舞怎么跳,符纸在哪烧,诵念要如何等等。挤出人群时,两手已不再空空,提了大大一串纸钱以及两个浓墨重彩的鬼符面具,一路贴着墙根往回溜达。
突然,谢长安拉住秦望昭,问道:“姓秦的,你看,那边买纸伞的摊旁边那个白衣人,像不像容锦?”
秦望昭循着他指的方位望过去,正好那人朝前走了一步,挂在半空的杏黄色梅花图纸伞遮住了上身,只能看见半截白衣。任秦望昭的目光再锐利,他也不能隔了远远的人群叫纸伞盯出一个洞,于是他说了声看不清。
那半截白衣在摊前站了一小会,扭步朝纸伞遮住那头走了。谢长安拉着他在人群里泥鳅似的灵活游走,很快追到摊前,那人却早已混进人群,不见影踪。谢长安停在摊前,问道:“老板,方才站在此处的白衣人,是不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老板摇摇头:“不太清楚,那位公子戴了个面具,诺,和你手里提的差不多。”
谢长安道了谢,两人转身离开。秦望昭有些奇怪谢长安的异常,他可不是随便对人都这么上心,会眼巴巴的在人群里追,于是问道:“怎么,容锦出现在这里,不寻常么?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谢长安摇头:“都不是。望昭,你不觉得,这人浑身透着股违和感么,让人一看,就很在意。”
秦望昭认真的回想了容锦的一举一动:“没觉出来,怎么个违和法?”
“就是…看着,那个,怎么说呢…嗯你真没觉察么,明明那么……”
口才绝佳舌灿莲花的谢长安难得犯了难,词穷!他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个之乎者也,就是一种感觉,心里很明晰,可要说给别人听,却死也挑拣不出一个字眼了,怎么形容都不对,无法表达出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这也能解释知音为和向来世所稀,我之所想,你正好明白,不用费尽心机却词不达意。
秦望昭没听出任何站得住脚的根据,只能鄙视谢长安:“你这样子,是在嫉妒人长得比你好么。”
谢长安这下活泛了,立刻反唇相讥:“狗屁,我是那种人……对了姓秦的,我知道了,就是看着明明不过二十三四,给人的感觉却像七老八十,身体里有别人的灵魂似的。”
秦望昭惊讶的抬起头,眯着眼将所有关于容锦的记忆反复在脑海过了好几遍,谢长安这么一说,好像是露出那么一点端倪,容锦身上,有种轻微的诡异感觉。
两人提着面具符纸,专往人少的破落巷子钻,见着路边的零嘴小摊,总是要凑上去称上一二俩,什么核桃杏仁糖葫芦,买完了也不走,小凳上一坐,就同老板闲聊起来,一路琐碎的从生意如何谈到县老爷待民如何。如此私访到天将暮,得出一个铁打的结论,用某位老大爷的话来说也恰当,刘守义,他不是东西,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两人回刘府的时候,正好对面遇见刘学平那小子吊儿郎当的溜达回来,见到二人,老鼠见了猫似的飞快窜进了自家大门。谢长安这人嘴贱,连忙谴责秦望昭下手不留情面,把人孩子吓成这样,自个这么春风和煦的一个人,也被认为是同流合污的粗人,真是老天不开眼,造孽诶…
有了早上那一出,刘守义就开了窍,派人小心伺候着王爷直接在他屋里头用膳,这不碰面,总是能少惹些不知名的是非。他一边洋洋得意,娄七真是玲珑剔透,一下解救了两批食不对味的人;一边抓耳捞腮,他儿子刘学平刚告诉自己王爷提着符纸回来,王爷这是要祭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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