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还是个爱哭鬼,一张小脸交错着泪痕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分明是哽咽着,但她听不见更多的话语。
——别走,小悦…
她进退两难,那头的光芒里奶奶的身影愈渐缥缈,脸上仍带着慈爱的笑容,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到,只是渐渐能感受到手里有了温度,好像真的拉住了谁的双手似的。身体突然一阵急速下坠,她又看见自己一个人坐在飞机的驾驶舱里,从万米高空螺旋式翻滚掉落,她害怕,恐慌,无从求助,也发不出声音…
蓦然惊醒,严茗悦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的灯光刺得她有些不适,身体仿佛僵硬了很久,动一动手指便用尽了她的力气,四周一片洁白宁静,她以为自己上了天堂。鼻间飘浮着股药水味,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背后揪起阵阵疼痛,她“嘶”一声吸了口气,吸引了身边人的注意,眼前凑过来父母的脸。
“太好了…小悦醒了…”
她听到母亲说话,瞅了二老一眼,想抬起头却困难万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说话,嗓子干涩得像要裂开,“妈?”
“闺女啊,吓死我了…”
“快叫医生来…”
严茗悦的脑子还有点迷糊,她眼珠一转左右看看,貌似是在医院的病房,身体的触感十分清晰,原来她没死?平静了会儿,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回大脑,她被砍了,流好多血,拼了命也要让飞机平安降落,结果最后…
她想起来了。
想起最后一刻她被陶欣扑晕了过去,飞机颠簸弹跳还旋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能飞机已经报废了或解体了吧,可能乘客们死的死伤的伤吧,可能还殃及旁边滑行道的其他飞机吧,可能…
思绪转了一圈,严茗悦忽然觉得无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内心无声叹息。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任谁也想得到,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出现人员伤亡,她终究是没能负起一个机长肩上应承担的责任,没有保障好乘客的安全,她有愧于那第四道杠。
傻丫头呢,她最担心的傻丫头,不知所踪。
医生过来问了些情况,带了个护士给她做检查,严茗悦恍若未闻,手背上吊着的是什么液体她也不知道,也不想跟父母说话,心好像飞到云端上去了…
这两天联亚航空公司频繁霸占新闻搜索的头条,被媒体夸张的编辑出的一段文字再配上几张“机祸”现场图,引来四面八方一大波网友围观,还惊动了总局。
据报道11月2日下午4点37分,一架联亚航空的a320客机在进近着陆的最后阶段突然失控,接地偏离跑道中线,重着陆弹跳后猛地打了个转,横着冲出跑道,前起落架也飞了出去,机鼻触地摩擦起一片火花。飞来横“机”刮伤了滑行道上一架正准备滑去跑道上起飞的波音737的尾翼,致对方航班紧急取消。消防车到的时候,除了左翼折断了点,前起落架飞掉,机鼻磨损严重外,其他部位完好无损,驾驶舱的窗户里掉了个人出来,脸朝下摔在地上惨不忍睹…
新闻刚出来那会儿,底下评论几乎全部都是骂机长的,无良媒体还强调事故航班的执飞机长是个女人,一下子把火引到性别歧视上,网友们莫名其妙地对喷起来。而当事故调查的原因被放出来之后,网络又是一片“心疼机长”,“机长好样的”,“乘务长丧心病狂”等声音,实在让人唏嘘。
在严茗悦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一下子被捧成了民航界的英雄。
但她并不开心,身边的朋友也知道。
“老严…”乔羽涵一身便装坐在病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以后你还想继续飞吗…”
在医院躺了几天,严茗悦没有刚醒来时那么的不舒服了,除了身上还疼的厉害,伤口恢复需要时间外,也没什么大碍。她歪着脑袋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眸底一片失落,“飞,当然接着飞。”
“别管网上怎么说,活着就好。”
她点了点头,突然沉默了,乔羽涵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心里有股气不知如何发泄,真是很想很想把那些狗屁媒体和公司里的领导撕碎了泄愤。
凭什么,在严茗悦承受了那么多之后,还要被人侮辱咒骂,又讨好似的放上一个道德光环,明摆着打一巴掌揉三揉。乘客的命是她几乎舍弃了自己的命换来的,虽说也是应负的责任吧,但此刻她内心再强大也难以经受。
这是乔羽涵感受到的不平,而对严茗悦来说,她在意的不是这个,也不想去理会这些,她的失落全部源自另外一个消息:
傻丫头不见了。
事故当天飞机损毁的不算十分严重,得益于降落时三号乘务员的安全检查,乘客们当中只有人受轻伤,而死亡人员里除了在飞机上就已经遇害的副驾外,还有被甩出驾驶舱的陶欣。重伤者只有她自己,是安全带救了她的命,否则,应该也是和陶欣一样的下场。
可是余安染呢,傻丫头呢,在新闻评论的漫骂声和夸赞声中,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否受伤,或者,是否还活着…
这些,严茗悦不敢去想,她怕会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纵使救了一飞机的人又怎样,也不及失去那个傻丫头的痛苦。
出着神,不知不觉滚下眼泪,她这样子把乔羽涵吓到了,“老严?”
“也许她真的死了吧…”
“我没有保护好她…”
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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