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杰?”叶修说,张新杰一直在背上默不作声地听着,此刻动了动,将重量换到叶修另一边肩膀。唐昊撞了下叶修,无声询问要不要换人来背,叶修摇摇头,示意他等一会。
“我测算了一下,双方均以正常语速说话时,她跟我们中的几个人交谈,比起我们自己对话,每半分钟的内容字数总和要多一些,这是半分钟内双方都没中断对话的情况……不过没有把黄少天的例子计算在内。”张新杰说。
叶修的肩膀明显在抖动,黄少天不愧是联盟为之修改规则的男人,那语速,那机关枪一样的吐字频率,实在是不能拿来当常规样本计算。偏偏就他和南方说话最多,张新杰要完成测算想必也很头疼。
“你累吗?”张新杰问。
爬山要背着一个人可不是件轻松的事,这山道又没有阶梯,耗费的体力成倍上翻,叶修喘了几口气,将张新杰交给了唐昊。
“老了老了,不行了。”他捶着腰背慨叹,“想哥年轻的时候,扛你这样的跟玩似的,扛上去不算还能扛下来。”
唐昊翻了个白眼,动作还算小心,注意着不碰张新杰的腿。
“是你这几天太累了吧。”张新杰看着他额上的汗迹。
“我仔细回想,发现记忆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也不只是记忆。”叶修说,“你们想想,印象里有没有某段时间过得特别慢,简直度日如年,某段时间又快得像飞一样,越是开心就越觉得时间飞逝,像套上了八匹马一路狂奔……当然不只开心,不经意无所谓的时候,时间过得也很快,很多事甚至完全没有印象。”
一圈人安静了,连黄少天的嘀咕吵嚷声都瞬间消失。
“还有一种情况,某件事在记忆里极为清晰鲜明,从头到尾每个细节历历在目,那想起来就和现实正在发生的没区别。”叶修似乎也不介意南方听见,“你们说,我们没和她打交集,自己干自己的事时,对人家来说,是不是就是‘不经意无所谓’时间?”
孙翔想着叶修的话,麻木地捕捉着其中的含义,如同在黑暗中依提示踩灭一盏盏灯,一时只觉吹在脸上的山风都带着寒气。
怎么可能没有切身体会?儿时翘课疯玩打球,又迷上打荣耀,还没反应一下午就没影了,坐在课堂上听老师念经一样碎碎念,数着秒针还嫌漫长。时间不会为某个人放慢或加快脚步,但在那一个人的世界里,白驹过隙也有快有慢。
还有那么多未曾留心一晃而过的光阴,不及抓住就飘逝而去,曾经不以为意后来却反复回想的情景,几乎不敢想起又铭刻于心的种种……就如那一个雪夜。
记忆像一幅画,留白处永远比着墨处多得多,有浓墨重彩也有淡扫轻描,还有缺笔错讹,却无法涂改也很难补救。最侵蚀人心的往往不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而是画布上大段大段的空白。
黄少天忽然又开始说话,连珠炮不停气,扯着南方看他的手机,闪光多彩的屏幕和各种功能变幻很快将小姑娘吸引过去,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肖时钦提出了一个疑点,“记忆中有非常清楚的细节,但更多细节是模糊和跳跃的,那种连贯又清晰完整的记忆很少。如果按你说的,这真的是一个记忆世界,怎么会这么真实?”
“张新杰测试的那些细节,木头和木刺的质感,太阳直射和树荫下温度的差异,除非是研究这个的,不然谁也不会刻意记吧。”他看了张新杰一眼,“我不是说这些不该在记忆世界里存在,毕竟人下意识也有常识印象,但就算存在,也不该这么清晰具体。”
“我给你们讲一件事,在心理学课堂上导师也讲过。”喻文州说。
“科学家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们创造了一个虚拟的人,设定好他的时代背景,家庭环境,成长经历,性格特征,他遇到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是泛泛的设定,是不厌其烦地塑造出他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细节,想象他的声音,他瞳孔的颜色,柜子里每一样用品的形状和意义,喜欢什么衣服什么音乐,别人说一句话,他会以什么样的语气,怎么接这下半句,他小时候是左撇子,吃饭时被母亲用筷子敲过,他膝盖上有一块伤痕,是七岁爬树掏鸟窝时摔的,他喜欢清晨散步绕过那棵结了两个树瘤的白桦树……他们就这样构想着,模拟着,而当他们真正和这个人对话时,”喻文州语气平平地说,“这个人突然开口,告诉他们很多自己的事,那些科学家都没来得及设定想象的事,还有那个时代独有的事,包括未见于记载的事。”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假的吧?”唐昊说。
“这样都行,那考古学家也不用研究文物还原历史了,弄个人物让他自己讲,不是很多谜题都真相大白了?”王杰希一针见血。
“我不能说这个一定是真的,长久以来只是传言。”喻文州答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构成一个人也好,世界也好,细节越多,越趋向真实,这个世界就越完整而独立,也许虚拟一个古代人物做不到处处逼真?被塑造出来的世界,是否独立到能自行运转,乃至补完那些创造者都没想到的部分……”
他苦笑一声没有说下去,话头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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