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季夫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跑关系,联络人脉。以前贴金往她身边靠的人,如今季夫人带笑上门,他们也不愿接待。
季元现执意跟着跑了几次,便不愿再去了。
耻辱。难堪。还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狼狈。
季夫人笑容愈来愈少,睡眠不稳。季老爷叹气,老夫人握着儿媳双手,愁眉不展:“宏安自有办法,你可别再把身子骨累坏咯。我们早就说过,位高云遮眼,你们不要去争权。那有啥子用嘛。”
“我们老啦,几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卫兵抄家,谁还想再来一次。天下最终是年轻人的,多给他们留点后路吧。”
季家不信神佛,只因天地日月皆有终。神尊寿与天齐,其实也不过是比凡人稍长那么一点而已。他们要的是现世安稳,要的是苦难拨开云雾见光明。
季元现时隔半月,再次回到学校。他消瘦一圈,面色不是很好。路上遇到曾经的狐朋狗友、世家二代,均讪笑着躲开他走。实在撞上,支支吾吾打不出招呼。
秦羽气恼,这帮蠢货献殷勤倒挺快。撇清关系时脚下抹油,指不定是家里人叮嘱了什么。
季元现不说话,三人走进厕所。不少人聚在里面抽烟,见这魔煞进来,一声不吭地陆续出去。秦羽呲牙:“行吧,正好清净。免得听舌根。”
对于打击和回避,季元现熟视无睹。他总觉半月来,见识了很多曾未面对的。明白了一点何为人心。
不多,就一点。但也足够颠覆认知。
季元现拍拍秦羽肩头,朝他伸手:“哎,羽子。给一根烟。”
秦羽差点递过去,半路被斜伸过来的手截胡。顾惜面色铁青,将烟折断扔进便槽里。这回换季元现惊呼:“喂,这可是红河道啊。奶昔。”
“元宝,你到底要怎样,”顾惜顺势拎起对方衣襟,声音又沉又冷。“自暴自弃很好玩,这丧家犬的样子给谁看。”
秦羽手忙脚乱地插进两人中间,充当及时和事佬:“哎哎哎,惜哥,我现儿。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干什么。都自家兄弟的……”
“你他妈还不准我抽支烟么,我妈都不管我!”
季元现不知从哪儿拾来的火气,推开秦羽,遽然握住顾惜的手腕。
“老子抽烟怎么了,谁见我颓废了。我爸还不知所踪呢!我他妈好得很行不行。顾惜,你凭什么管我啊。我妈都不管我!”
少年全凭意识叫嚣,话不过脑。秦羽倏然住嘴,小司令这是给他唯剩的靠山、多年的竹马撒娇来了。他用暴怒掩盖胆怯,用叫嚣遮住恐慌。
他怕啊。他是真的怕。
顾惜忽地松开他,那一瞬季元现有些慌张。十几年,这是第一次顾惜没有纵容他。
“季妈管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季爸教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季元现,你他妈好好想想。我管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明音量不大,却如石锤一下又一下,砸烂他的根骨。
顾惜鲜少动怒,永远对季元现温柔言笑。他的世界里,元宝曾给他贫瘠的少年时光染上明媚,他合该宠着他,爱着他。
事到如今不尽人意,顾惜也恼了。
“季元现,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一个劲要你读书,要你努力的原因在哪里。你怎么不想想,我傻逼一样从n市转回来的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还能在一起混三年。那毕业以后呢,你想过吗。啊?”
顾惜烦躁地揉揉头发,烟叼在嘴唇,咬着不点燃。
“拿近的说,羽子。假设他上一流大学,真的移民。而我,我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前程。你怎么办?元宝,你好生听我一句。”
“那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奔头出路。你呢,你还怎么跟我们并肩站在一起。”
你不会害臊吗。人与人之间,阶层与阶层之间,思想与思想之间。差距愈来愈大时,便不适合做朋友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缘分走到尽头,费心挽回的都不合手。
你以为你抓住的,都是子虚乌有。
顾惜踹一脚垃圾桶,掀开厕所门出去了。秦羽站在原地抖如筛子,他不知该不该讲话。人精也有词穷的一天。
到底是季元现嗤笑一声,跟着走出厕所。
“还有没有更坏的消息,我他妈流年不利是吧。”
有,还有更坏的消息。
——季宏安私密谈话第二十天,心脏病突发,当场死亡。
据说,连救护车都来不及。
季元现听闻消息时,只觉手中流年亦如时运。
倏地。
也中道而止了。
天要下雨,初夏来得莫名其妙。季元现站在墓碑前眨眨眼,他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但他应该没哭,所有送行之人都热泪盈眶。包括父亲的下属,顾家人,季家老少,还有那些不太相熟的人员。
唯有季元现与季夫人没哭。
他们只是并肩站着,孤儿寡母,在雨中看着季宏安的遗照。
一声叹息。
今年,怎么如此兵荒马乱。往后还有好日子,你走这么早干什么。
嘈嘈切切的雨点滚落在石碑上,一颗颗砸进季元现的脑子里。沉寂生锈的某根弦,忽地震颤,抖落层层灰烬。
季元现低头看母亲,季夫人手指微颤。他慢慢握住,两人十指冰凉。
“妈,我爸去了。”
季夫人轻声答:“嗯,他去了。”
去了。魂魄往西天去也好,天堂去也好,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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