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他平静的躺在那个坑里,执着的不肯闭上眼睛,层层的落叶掩埋了他,层层的尘土覆盖了他,柳生的躺着的地方变成了平地,平地上盖了房子,房子拆了变成了森林。
大白抱住了柳生,他说:“以后我们埋在一起。”柳生看着死在瑶池上的钟池宴的尸体,看着这个老人的尸体,他想如果钟池宴活下去会怎么样,如果钟池宴活下去,难么自己会照顾着他,看着他死去,心里总是少一些难过和愧疚。然而,柳生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你还会杀了他。
钟池宴的尸体在漫长的岁月里化成了尘土,尘土累积,在漫长岁月之后,他生长的地方钻出了一颗小树苗,这棵树苗化成了人形,有着钟池宴的模样。只是他的眉毛没有钟池宴的浓黑亮丽,只是他的身体没有钟池宴的强健有力,只是他的笑没有钟池宴的狡黠顽劣。
他下了山,有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犹豫的一会儿说:“我叫钟阿宝。”
柳生的心里凉了,他握住大白的手说:“他死了,原来真的是钟阿宝,不是钟池宴,这是池宴留给我看的,要告诉我他死了。”
钟阿宝悄无声息的浮现,他出现在这场幻境中,他说:“不,我也是钟池宴,我有着钟池宴的血肉,有着钟池宴的一半灵魂,我蛰伏地下,原本是不过是一颗种子,但是钟池宴血肉浇灌了我,他的残余的魂魄滋养了我,我就是钟池宴,但是我还是钟阿宝,柳生,钟池宴从未恨过你,这是钟池宴留给你的梦境,他料定你在日后的岁月可能会寝食难安,留给你看,看他照旧活的潇洒自如,请你无需担心。”
柳生禁不住捂不住了脸,但是又舍不得不看,他看见钟池宴赤着脚走路,看着他背柴做饭,和猎户大笑欢声,他看见钟池宴拿枪上战场,拔枪杀敌,快意恩仇,他看见钟池宴坐镇商场,谈笑风生,哪一个都是钟池宴,哪一个又都不像钟池宴。
这都是柳生没有见过的钟池宴。
商场上的那个钟池宴拿着一顶帽子戴到头上,他慢慢的回头来微微一笑,似乎看见了柳生,又似乎没有看到,这是那个眉目秾丽的钟池宴,他顽劣一笑:“柳生,一别数年可好,你看我,照旧还好,别再挂念。”
缭绕的香气慢慢散去,那幻境竟然消失不见。柳生站在钟阿宝的杂乱的房间里,看着钟阿宝举着一截子灰烬。
钟阿宝长叹一声:“钟池宴并不恨你,柳生,我是钟池宴也是钟阿宝,换句话说,我既不是钟池宴,也不是钟阿宝,我做不来钟池宴的fēng_liú放荡,做不来他的大气使然,我甚至无法理解钟池宴的生活,他曾经伤害过多少人,镜山美人,玉山女子,多少人为了他伤透了心,陈村迷宫,断山成院,多少人为了他的任性付出了代价,柳生,并不是我不认你,而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钟阿宝抖了抖手上的灰烬,他拉住柳生的手:“都忘了吧,没有钟池宴,没有柳生,钟阿宝很好,你也很好,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柳生心中长久的阴霾瞬间聚拢,又瞬时散开,他轻轻的说:“都很好。”柳生泪水肆意,他小声地对钟阿宝说:“我能不能叫你一声池宴?”
钟阿宝对他说:“叫吧。”
柳生小心的叫了一声:“池宴。”
钟阿宝轻声的嗯了一下。
柳生又问:“池宴,你可好,我有错,你能原谅我吗?”
钟阿宝对他说:“你没错,我很好。”
他们是多年老友,这样的相遇竟只让人想要流下泪来,心酸多过了欢愉,难过胜过了欢喜。全然的物是人非,只能让人说出一句我很好。
柳生朝后退了几步,他拉着大白的手,朝着钟阿宝说:“池宴,我要走了,你很好,就行了。”柳生的步伐很慌张,他拉着大白朝着门口走去。
钟阿宝笑了对柳生说:“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柳生的停住了脚步,钟阿宝转身又去箱子里翻腾东西去了。不一会儿,他从箱子里翻腾出一本书来,他朝着柳生扔了过去,对柳生说:“你离家这么多年,有时间还是回去看看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是钟池宴留给你的,留给你回家的路。”
柳生接过那个本子,揣进了口袋里。
钟阿宝又对他说:“有时间过来吃面,疯子阿宝的面最好吃,来吃面不收钱。”
柳生遮住了眼,拉着大白狂奔出门,他几乎不能接受钟池宴对他这么好。
柳生走前面,大白走在他的后面,柳生很快就止住了泪水,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着天上的星星说:“真好,大白真好,就这样多好。”大白听不得柳生说这样的话,他往前一跃,揽住了柳生的脖子:“得了,别惦记钟池宴了,你看他到底是还是钟池宴,煮个面也过得逍遥快活。”
柳生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大白揽着柳生的脖子走到马路牙子上,找了地方随便一坐,他伸手去摸柳生口袋里的书:“快来给看看,钟阿宝那个孙子给你写什么,万一不是什么地图,是什么情书那就不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朝着柳生抛了个媚眼过去:“万一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孙子,你让奴家的心里怎么想吗?”
大白这话说的娇滴滴的,着意的想逗柳生一笑。无奈,柳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大白把手里书拿过来。书是泛旧的黄色,纸张粗糙,上面写着三个字,舍生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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