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真正的王天木正坐在李士群特别安排的安全屋中奋笔疾书。他断然没有想到陈恭澍居然也会招供,他上次被捕后,戴笠本就已经不信任他了,一不做二不休,一篇洋洋洒洒十五万字的《蓝衣社内幕》就此草就。李士群叫了胡兰成来润色,署陈恭澍的名,拟登在《国民新闻》上叫天下人都晓得陈恭澍投敌叛变了。
胡兰成在润色王天木的口供时,发现了陈恭澍与阿诚的联系,连夜赶到了李士群的家,李士群也连夜‘请’了阿诚来76号协助调查。
阿诚进76号的时候,明楼在南京。日本方面的储备金已经运到了,中储银行南京那边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周佛海脱不开身,他代为去南京处理。得知阿诚出事,他立即坐火车赶回上海。
这趟火车他经常坐,从来没有觉得它这样慢,也从未觉得它这样快。他希望能再快一些,他需要立即知道所有的情况。是陈恭澍还是王天木招供的?王天木到底知道多少?阿诚现在人在特高课还是76号?他还好么?但他也希望更慢一些,他宁肯永远地被困在时间的这一个缝隙里,生死不明总好过一张重若千钧的讣告。
窗外是冬日的江南。
阿诚有一本写生集,是他上中学时画的。他有时候到南京去看他,就坐在火车上,画一两副写生。觉得画得好就送给明楼,不好就自己夹在写生集里不给别人看。他现下坐在这里,望着窗外,仿佛都是阿诚画过的景色,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窗外的景色不错对吧?”
怪腔怪调的中文响在他的包厢里。
“科林先生。”
“明长官好。”他笑起来很讨人喜欢。拉上车门,毫不见外地坐在明楼的对面,“明长官方才的神情有趣极了。”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列火车上?”
“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缘分。”
“是有缘。”明楼饮了一口茶,便不再言语。
“您在想您的心上人。”科林忽然换了法语,“可惜他身在囹圄。”
明楼拔枪的速度能有多快,谁也不知道。
科林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小心些,如果走火了呢?”
“那就是你不走运。”明楼端着枪,“你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我如果是你,会问另一个问题。你有办法救他么?又或者,你在他和任务之间,还是愿意选任务。”
“我们都会选任务。”明楼的手很稳。
“了不起。”科林叹了一口气,“我很羡慕你们。”
“回答我。”
“我不会回答你,你也不会开枪。枪最大的作用是威慑,而非杀人,这个道理我想你清楚得很。”
“如你所说,他身陷囹圄,我心情不好,此时枪最大的作用——是发泄。我想日本陆军方面会乐意让我‘错手’杀了你。”
“那算我怕了你,求饶好不好?”科林笑嘻嘻地,一点也没有被枪指着额头的样子,“我要救他出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谊。与任何任务都没有关系,与我是谁……恩……有一点关系吧。”
“私谊……”明楼的喉头动了动,这一细节被科林捕捉到了,不怕死地大笑起来,明楼直接把枪口抵到了他的额头上。
“冷静冷静!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科林连忙道,“火车很快就会到站,您不打算听我仔细说说计划么?”
明楼放开他,枪依旧端着。
“枪。”科林整了整领带,好整以暇。
明楼缓缓地收起枪,放在桌面上。
“计划很简单,您回去后,请竭力洗清关系,力求自保。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我。”
“你应当知道,我信不过你。”
“我知道,但我自有取信于您的方法。”科林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怀表。
明楼一下车直奔76号,李士群在等他。
“到底怎么回事?他人呢!”明楼摔了大衣。
“在后面,为了避嫌……”
“别啰嗦,陈恭澍招了什么?”
“不是陈恭澍,而是王天木。”
“王天木……他不负责上海这边吧?”
“军统人情关系复杂,要做到横向上绝对独立是不可能的,他接触过陈恭澍的情报网,毒蛛和萤火虫也是他举报的,至于阿诚……王天木指认陈恭澍与阿诚曾经几次在窦乐安路见面,十分可疑。”
“可疑?”明楼的眼睛眯了起来,“既然是与陈恭澍见面,他怎么说?”
“他承认与阿诚见过,但其他的,暂时还不肯说。”李士群笑起来,露出一口坏牙,“等《蓝衣社内幕》登了报,他自然知道自己后路已断,还怕不招?这招说起来,还是他自己常用的,哎呀,风水轮流转啊。”
明楼懒得理会他的话外之音,只是四下打量着:“阿诚呢?他招了么?”
“眼下还没有。不过,您也清楚……”
他当然清楚。
他不清楚的是,阿诚正在他隔壁的房间里。
灯悬在头顶,冬日的牢房一点也不阴冷,反而热得他出汗。浑身上下都是汗,很渴,干得嘴巴皴裂了无数道小口。
“如果我现在吻他的鼻尖,会留下一点红色的痕迹,像脱了妆的小丑鼻子。”他想着都想笑。
肩膀很疼,不仅是旧伤,新伤更疼。他能感到汗液滑过。每次流经伤口的时候,有针刺感。牢房内强光灯照着,热得很,伤口的周围又麻又疼。这不是陌生的感觉,他在列宁格勒经历过,并没有到不可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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