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甜的东西也不嫌腻。”明楼皱了皱眉头。
“你一个上海人,好意思说我口味甜。”王天风看也不看他,“说起来,今天我见到你们家小朋友了——不过他可认不得我了——真叫人伤心。”
明楼眉头一皱:“他正正经经读书,你可别去招惹他。”
“你呢?你就不算正经读书?”
“跟你这种不正经的人打交道,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正经读书。”明楼折起报纸,“你在哪儿碰到他了?”
“在学校门口买木板子。”
“他学建筑嘛,自然要买这些。”
“可是有钱,我们这些穷鬼,可学不来这个。”碎屑掉到身上和手表上,表面上沾了油,王天风用衣角擦起来,“仆人当弟弟养,你这可有点共产主义倾向。”
明楼知道他把明家的情况摸得清楚,却讨厌旁人把阿诚的遭遇拿出来说,顿了顿道:“莫要擦了,这样留恋,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有反革命倾向。”
“斤斤计较。”王天风不看他,塞了满嘴马卡龙。
“彼此彼此。”
酒足饭饱说正事,往往也就三两句。
东三省全部沦陷。
明楼闭了眼睛。这个人吃这许多甜食,却从来说不出什么令人高兴的好消息。
“上头什么意思?”
“静默就是唯一的意思。”
“如此,还是未到‘国际条约信义一律无效,和平绝望,到忍耐无可忍耐,且不应忍耐之最后地步’?”
咖啡厅里灯火幽暗,明楼看不清王天风的眼睛。只听他幽幽道:“这顿饭你请,算给我饯行。”
“你要走?”
“戴老板叫我回国去,形势不好,人手不够。”
“那我呢?”
“原地待命。”
“你回去哪里?”
“点到即止。”王天风站起来,戴上帽子,“跟你弟弟一起扛板子的可未必比我正经。算我卖你个人情,不用找了。”
说着裹紧了那件旧风衣出门去了,明楼向服务生招了招手,给了两张纸币,一张收进口袋做小费,一张是饭钱。
巴黎的冬天比起上海不算太难熬,只是到了晚上难免阴冷。回家瞧见阿诚的手套围巾都丢在门口的矮柜上,晓得他出门时又忘了拿。明楼点了一支烟,坐到桌前,开始写论文。
凌晨两点了。他给自己泡了一壶浓茶,握在手心里暖手。窗外头开始飘着一点雪,纷纷扬扬地。忽然叫他想起来带着小时候的阿诚和明台打雪仗的时候。
望见那个圆帽子顶雪走进楼里,听见叮铃哐啷的动静,然后门被轻轻地打开。连灯也不敢开,蹑手蹑脚地脱鞋。
“回来了?”明楼走出卧室。
“啊, 我把你吵醒了?”像是最近贴出来的圣诞老公公,鼻子红通通的。
“我没睡呢。”明楼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你最近总是回来得很晚。”
“期末建筑狗,哪里还能有个人样?”阿诚揉了揉耳朵,感觉已经要被冻僵了,“我明天带个铺盖去,直接睡在好了——家里还有吃的东西么?我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冻得像一条小狗,可怜巴巴的,全身上下唯一的暖意全在一双眼睛里。
“我留了点粥,隔热水放着,应该还温的。”
阿诚欢天喜地地跑进厨房去,从热水里捞出那个碗,果然还是温的。他也不坐下吃,就端着碗靠着墙站着,一边吃一边道:“大哥,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论文赶不完啊?”
“写完了。”
“厉害。”阿诚冲他树了个大拇指,“我在学校,如果像你这么游刃有余就好了。”
“那得看你用几分心。”
阿诚晓得他又要耳提面命,闷头喝粥,耳朵里听他说:“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旁的事情,不要分心。”
“恩,我明白。”阿诚抬起头来看他,黑眼睛亮亮的,叫明楼忽然心烦意乱,又道:“睡什么u院的都睡那里?”
“好几个同学几天都没回家了。你没瞧见他们的胡子,跟头发一样长。”
“平日里不用心,这时候就知道要吃苦了。”
“哪里有不用心,是tutor找事情。我算是运气好的了——我一同学,他那叫惨,期中的时候tutor说行,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前几天说他这个又不行了,他法语不好,吵不过人家,只好从头做起来,简直要了命。”
“哪个同学?”明楼望了他一眼。
“魏大江呀,不然那还有谁这么窝囊。”
这个人明楼是有印象的。东北人,长得五大三粗,炖得一手好蘑菇。法语说得极有特色。为人豪爽,什么都“很好”(tres ),但因为发不出小舌音,遂以“贼”代替,在留法的华人圈风行一时。
“你也不帮帮他?”明楼笑了。
“帮他了呀。”阿诚道,“我下午还和他去买新板子。学校门口那家店一到期末都涨价了,就是宰我们这群穷学生——如果混不下去了,我也跑到学校门口开店去。”
明楼松了一口气,笑道:“好的呀,我出钱入股,记得分成给我。”
转眼到了学期末圣诞,交了作业的阿诚一身轻松。魏大江请他喝酒,感谢最后拔刀相助。两人勾肩搭背地跑到魏大江租的地方,因为经济拮据,他们八个人租了一间,局促得站不下脚。都是东北人,有些念书有些已经做工了。
大家都十分好客,拉着他要吃饭,阿诚拗不过,坐下又一起喝了点酒。穷学生们吃饭喝酒,最后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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