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是京城最乱的地方,纸醉金迷藏污纳垢,三教九流的人混杂在一处,平日里连衙役都懒得来这里巡逻。
顾云深混在人群里,素白身影悄无声息地飘进了一间小院里。
院里栽着些乱七八糟的花木,顾云深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那扇破门。
门被风吹开,屋里面一张破床,桌上堆满杂物,五条不一样长的腿遥遥欲坠。几把凳子东倒西歪地仍在各处,像是刚刚被土匪扫荡过。
身后寒光乍现,精铁大刀从天而降,猛地劈向顾云深后背。
顾云深身形恍若鬼魅,避开这一击,拔剑格挡。
重刀撞上轻剑,咔嚓一声脆响,竟是刀刃被撞出一个缺口。
谢春行大笑:“好剑!”话音未落,又是一刀横劈向顾云深前额。
顾云深虽手持神兵利器,却不敢和谢春行硬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引得谢春行一刀砍在了柱子上。
支撑着破墙的柱子惨叫着断开,本就不太结实的破房子呻吟了几声之后,轰然倒塌。
谢春行愣了片刻,乐不可支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今天黄历说异动土,果然就动了。”
顾云深哭笑不得地收剑回鞘:“谢大哥,云深向你赔不是了。”
谢春行摆手:“不用不用,送我一栋新房子就好。”
剑圣山庄有钱有势,顾云深爽快地答应:“我马上派人送几份地契过来,请大哥挑选。”
谢春行笑着摆手:“我跟你闹着玩呢,这破房子早该拆了。顾大美人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知道我在家里的?”
顾云深沉吟了许久,说:“我此来是想问大哥,今日可曾在宣王府附近捡到一个人?”
谢春行想起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五感尽失的裴颢,叹了一声,苦口婆心地劝:“大哥知道你一直和裴扬风走得很近,但是豪门贵胄里那些肮脏事,你可不能做帮凶啊。”
顾云深心中愧疚。从裴扬风第一次有弑君之意的时候,他就该预料到之后的事。可他那时觉得宫闱之事江湖人不该多干预,才让叶栖华被失控的裴扬风折磨至此。听到大哥斥责,顾云深心中更加自责难当:“大哥教训的是。”
谢春行倒没想教训顾云深。顾云深是天下剑圣,是武林盟主,却对着他一个落魄浪子低头认错,谢春行心虚地摸着鼻子:“我送到余半死哪儿了,老头子还以为是我干的,吼着要送我见官呢。”
顾云深面露欣喜:“余前辈如今在京城中?”
谢春行点头:“老头子就住在我隔壁。”
医馆里,前来诊治的一对母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一对披甲持刀的御林军。
医馆后面的小院里,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人。
锦衣华服的高大男人身形伟岸,站在树下面无表情地和余一命对视着。
余一命在摄政王王面前毫无惧色,一边哼歌一边捣鼓自己的药草。
裴扬风先开口:“私藏鲛人,可是死罪。”
余一命慢悠悠地回击:“碧海青天水,可是禁药。”
裴扬风刚要再说什么,就看到东厢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人摸索着走出来。裴扬风起身刚要过去,却看到余一命冲过去对着叶栖华的耳朵大吼:“你跑出来干什么!”
裴扬风愣住。叶栖华不是已经失去听觉了吗,这老头吼什么?
可叶栖华居然停了一下,歪头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用炭条在木板上歪歪斜斜地写:“我要回家。”
虽然他在这个老头身边确实身体好转了许多,但是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合长期在陌生人身边呆着。况且,叶栖华觉得自己最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经常忽然记不起一些事情,又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小是。
当记忆都开始无法掌控,叶栖华心中的恐惧比失明失聪时更加严重。
他必须要回去,回到他熟悉的人身边去。
母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的皇兄们一个个都虎视眈眈,恨不得至他们母子于死地。
叶栖华呆不住,又不肯暴露身份让谢春行去将军府报信,心中万分纠结。他想先回将军府,再由舅舅陪他继续来这里医治。
余一命看着回家两个字愣了一下,心想难道裴颢不是被买来的奴隶,而是宣王从寻常百姓家强抢来的?
老人家心里的浩然正气直冲脑门,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宣王把人带回去继续折磨了。
可裴扬风的表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像是愤怒,愧疚,痛苦,还有一点无力的释然。
叶栖华刚刚能听到一点动静,他很珍惜耳朵里所有的声音,一旦陷入安静里就又觉得心中不安。他扯扯余一命的袖子,继续写:“为什么不说话?”
余一命疑惑地看着裴扬风。
裴扬风怔怔地看了叶栖华一会儿,轻声说:“照顾好他,否则本王诛你九族。”
叶栖华还听不到那么低的声音,他疑惑地皱眉,写:“有客人吗?”
裴扬风看着余一命:“别告诉他。”
余老头闹不明白宣王殿下这是要唱哪一出,不过初春的天很冷,叶栖华确实不该在风里多呆。他一边吼一边扯着叶栖华往屋里走:“歇着歇着去,要是不把你治好了再送回去,那岂不是坏了我余一命的名声?”
裴扬风也跟着进来。
余一命回头怒瞪,小声说:“你跟进来干什么?”
裴扬风说:“本王要看着你把他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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