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狱卒开始往外赶人。
“诶…”周锦岚无奈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牢房大门。
此时天还没亮,空气中透着夏季里难得的清凉。周锦岚走在前往翰林院的小路上,总感觉心里有一口气堵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之所以现在来见方子璞,是因为今天,将是个特殊的日子。
就在前天早朝,北直巡按严季涵一纸参劾,扳倒了顺天府尹——刑部正三品侍郎吴品庸。牵涉入案的人员之广,开国所未有。皇帝急召一直称病在家修养的宰相两日后务必早朝。接着,昨日凌晨时分,李安如快马加鞭从湖广一带奔回京城,手里攥着一本从当地落马官员那里严刑拷问来的贿赂京官的账册。
至此,两个月来的苦心,所有所有的努力已经全部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而证据链的另一头,直指着他的父亲。
不成功便成仁,便是说的今天了。
另一边,刑部大牢里,方子璞攥着手里的宣纸,有些激动地问着狱卒:“您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吗?”
狱卒知他平素里恭谦有礼,一直也没过多刁难:“挺清俊的一个公子,身量颀长,倒是有些风度,就是…”
“就是什么?”
“好像…脸上有些斑驳的样子…哎,跟你说实话吧,当时天太黑,我也没看清。”
方子璞疑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偌大的宣纸上画了一颗心,心上就写了一个字:皇。
皇?什么意思?皇帝吗?还是指…
他仍旧记得庙会上那个自己未猜出的谜,最后是周锦岚给出了答案,他说,“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玉无瑕。
半个时辰后,周锦岚坐在翰林院堆成山似的书册里,手里握着笔,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他的双腿不住地抖动着,手里的毛笔放到砚台里沾了墨又挤干,挤干又沾墨。而坐在他旁边的陈景焕比他强不了多少,一样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二人从今早见面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对于一向话唠的陈景焕来说,这就很能说明局势之严峻了。
就在周锦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窒息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抬头去看,只见一位公公打扮的人在翰林众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进门来,高傲地抬头,唇齿幽幽一张:
“圣上有旨,宣翰林编撰陈景焕、庶吉士周锦岚上殿前问话——”
就这样,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周锦岚的双脚踏上了大殿上那光滑而坚硬的大理石。他始终低着头,望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像镜子一样照出自己惶恐而焦躁的面孔。他不敢抬起头来直视那殿上的君王,更怕看见朝堂上那些经常出入于相府的熟悉脸庞,还有…他害怕看见自己的父亲。
这是何等的焦灼与煎熬。
在他的耳边,严季涵高亮的嗓音不断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在各个仿佛上顶着天的描龙画凤的房柱间久久盘旋,声声震耳。
“目无君上,藐视法纪…在任期间贪污税款,索贿无数,私定苛捐…在地方冒用皇令,圈地肥私,更有甚者,杀人放火,谋财害命…”
严季涵的唇舌轻盈地一张一合,但那说出的条条罪状就像一根根绳索,在捆绑住罪人的同时,也勒着周锦岚的心。
“…望圣上秉公明察,以正视听。”
终于,严季涵放下了手中厚厚一摞奏折,垂头退下。四周一直未曾停歇的窃窃私语也开始渐渐喧闹起来。周锦岚和陈景焕并排站在众臣身后,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殿上的皇帝显得异常从容而稳重,他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臣子们交头接耳,或愤怒不平,或唏嘘感叹。终于,在大臣们感到皇帝的耐性将要到达顶点时,不约而同地纷纷住了嘴。
“咳咳…咳咳…”此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在无比安静的大殿里。
周锦岚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不会认错的,这声音,果然是他的老父亲。
龙椅上的君王皱了皱眉,威严的声音里满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周相,你可有话要说?”
老相爷慢悠悠迈出队伍,手执笏板,恭敬行礼:
“老臣入朝三十余载,尽心协理过先帝,又为陛下效过犬马之劳。其间,有多少诽谤污蔑之言上达过天听,想必也无须老臣尽说。如今老臣抱恙在身,养病于草庐间,不闻朝政已久。只是不知严巡按,原本责在监理北直隶一域,又与老臣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现今是受了何人指使要如此陷害老臣?”
严季涵道:“微臣身为北直巡按,皇城内所发生之事自然于我有责监察。再者,我与周相的确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谈不上受人指使陷害。若圣上不信,微臣自有证据。”
“呈上来。”
圣旨一出,几个手脚活泛的小太监从殿上走下,将严季涵脚边一台一米见方的案几抬了上去。周锦岚迅速瞟了一眼,那案几上竟然全是这几天他们查过的折子。
皇帝从折子堆里翻了翻,拣了几本粗略一看,然后随手拨到一边。想必他从严季涵那里已经得到过详细的报告,这会子只是在群臣面前做个样子罢了。
皇帝冷笑:“呵呵,倒还真是琳琅满目啊…从贪污索贿,到大兴土木、中饱私囊,再到…哟,竟然还有放纵家奴强抢民女?啧啧…周相,你朝堂外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呀…”
“咳咳…”老相爷又咳嗽了几声,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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