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的帐篷里,有人送了吃喝过来,他喝了一点奶茶,盘膝而坐,抱元守缺,周身行气。
他这几个月,算是连番重创,体虚气滞,行功一周天完毕,已是入了夜。
龙门荒漠夜晚极冷,与华山的冷有几分相像,临刀就慢慢想起了之前在华山上的日子。
他是一个弃儿。
不知父母,不知故乡,只有襁褓上三个小小的绣字,晏临刀。
这就是他的父母除了一条生命之外,唯一给他的东西。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父母生身,纯阳养育,仗剑天下,匡扶正道,这样就好。
他似乎生来就是学武学道的料子,清心寡欲,正直坚强,从不疑惑。
然后,这奔腾流水一样的人生,终于在一个岔口,被一块名为哥舒衡的巨石阻挡了去路,从波澜不惊潺潺溪流卷起了惊天白浪。
他不是个不知恩的人,哥舒衡救命之恩要报,侮辱之仇也要报。
先偿恩情再算旧账,两不相抵,两不相欠。
心思即定,心神便稳,他抬眼向门口望去,沉声道:“既已来,何不进来?”
门口有人“啧”了一声,门帘一掀,哥舒衡擎了一盏灯进来,挂在帐篷中间的灯挂上,暖洋洋一簇橘红火苗,在帐篷里摇曳开来。
把另一手里的一大盘烤肉放在矮几上,哥舒衡坐到他对面:“沙漠齤里没有那么多蔬菜果子,你将就吃点罢。”说完便把热腾腾的烤羊腿最嫩的部分片下来菲薄如纸的几片,撒了香料和盐,推到临刀面前。
临刀看了一眼,低头慢慢嚼了。
他不惯荤腥,吃得极慢,哥舒衡不吃,只看着他快吃完,就默默又片几片下来,推到他手边。
连吃了七八片,临刀已经饱了,还没等他说已经够了,哥舒衡已经慢悠悠拿麻布擦干净银刀,插回腰带上。
临刀忽然不知道对着这个俊美青年,该说什么好。
帐篷里漆黑漆黑,只有头顶一灯如豆。
游牧民族喜欢鲜烈颜色,帐篷里一干用品无不大红大绿,就连临刀身上都裹着一件大红的袍子,惟独他对面的男人,长发披散,额上压着一枚极其精致的缕空金环,长袍漆黑,只在袖口袍脚银线阴绣着水波纹路,不动的时候便是一色的黑,动起来,就像是夜色里银浪微涌,水花点点。
临刀这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哥舒衡。
之前每次都是生死相搏,荒漠中九天,又是急着疗伤赶路,他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哥舒衡有一头那么长,直垂腰间的黑发。
他这样子,又安静又好看,若是手上再拿了一支笛子,乖乖巧巧地笑,简直是个风雅蕴籍的万花子弟,哪里是个异族天策。
哥舒衡也不急着说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纯阳道士,过了片刻,他慢慢从腰带上取下一柄黄金为鞘,极其华丽的短剑,推到临刀面前:“你现在没有武器,总是不方便,我们这里都只有刀,就这个你还能用得趁手一些,凑合一下吧。”
“……”临刀想了想,慢慢接过短剑,也没有道谢,就这么掩在袖下。
哥舒衡眉毛舒展,不再说话,只笑吟吟看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专专注注,只看着他一个人——就仿佛临刀便是他世界里所有一切,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先开口的人是临刀:“……你想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哥舒衡笑问。
临刀不再说话,他抿紧了嘴唇,灯光摇曳,道士雪白的面孔显出一种严厉的神态,哥舒不再逗他,懒洋洋撩了一把黑发在掌心里捻着,他笑道,说实话,本来是打算让道长你肉债肉偿,让我随心所欲地睡上一晚……说到这里,他看见临刀面色不变,便笑了一声,说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明天道长随我到湖边做一件事,就算报答我这次救命之恩了。
临刀脸色略凝了一下,便点头应允,说,不仁不义之事,贫道定不会做,如将军所说,不涉及……
说到这里,道士把“床笫”二字含在唇里咕噜了出来,才又道,此恩偿付,便是两清。
他为人正直,只觉得除了被哥舒衡强压在榻上行事之外,只要不触及仁义,就没什么不可做之事,即便哥舒衡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
哥舒衡也不多说,点点头,起身把烛火调亮一点,他环视了一圈帐篷,感叹道,还真是一点没变,就弯腰向矮榻的方向而去。
这榻极大,上面整齐放了两套寝具,寝具之间一张小几,哥舒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只小药匣,放在几上,朝临刀招了招手。
临刀走过去,坐在榻上,轻轻解开身上衣带。
红色的鲜烈外袍无声脱落,他刚要脱内袍,肩上就落了一只手,肩背一松,内袍也被剥去。
他肩背有伤,不能大动,这几日脱衣穿衣,都是哥舒衡代劳。
最终,道士苍白而光滑的ròu_tǐ,在明灭灯光下生出一种玉石一样,温润的莹光。
真漂亮,哥舒衡低声赞叹,临刀倒是难得心平气和地回了他一句,男人不都一个样,不缺鼻子少眼,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说完这句,临刀倒是在心里补了半句,想,不过哥舒衡和叶北牧,倒都是生得极好看的。
哥舒衡也不驳他,含笑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痕。
他身上有些浅伤已经开始结痂,肩背上几道大伤看着也快收口了,哥舒衡给他上过药,帮他把长发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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