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南京其他尚书都只是荣誉职位,或是备用,或是养老。林燫在入阁之前被中旨调任南京吏部侍郎,足以证明隆庆皇帝与徐阶之间的矛盾再无调和余地。也难怪徐阶感叹:“谁谓天下事由我?我尚不能为国家留一林贞恒。”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徐元佐呵呵笑道:“沈兄,很多事都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沈绍棠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连一点口风都不让他探出来。
徐元佐并非那种毫无顾虑打着政治人物的旗号到处宣扬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机,高拱正跟赵贞吉斗法,卷入任何一边都不明智。
虽然明面上看,赵贞吉在内阁地位更高。并且听说他已经成功说服了皇帝,执掌都察院事,管着天下御史,但是历史上高拱能够成功击败他,一直等到万历登极才被张居正赶下台,其中肯定是缘故的。
沈绍棠送走了徐元佐之后,当然也没有游湖的兴致。他回到家里,将今日的事整理了一份,呈交给自己父亲和伯父们。作为沈家青壮一代的代表。沈绍棠颇受几位叔伯父的青睐,不过他父亲却因为自幼娇生惯养,在家族事务中并不上心,更像是米虫一般的角色。
沈家很重视沈绍棠带回来的消息,尤其好奇徐元佐到底写了什么文章,竟然能气得翁笾中风。
当时这篇文章是徐元佐亲自带到船上的,就连沈绍棠也只有机会在过去的路上读了两遍。回家之后,他将文章默写下来。其中漏了不少句子,文采算是毁了。不过大概意思却很清楚。不等他再仔细回想,填补缺漏,几位伯父已经将他召进内堂,关起门来好生询问。
沈氏内堂之中,沈绍棠第一次有了落座的资格,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
“这篇文章前半段是夸赞松江华亭府县官员一心救灾。做了多少实事的虚话,无非就是讨功卖好。”沈绍棠呈上了自己默写的文稿,一旁解释。
“这些数目确凿否?”三叔问道。
沈绍棠道:“徐元佐张口便来,不像是作伪。”
“松江那边得派人去看看。”主持家业的大伯出声道:“你别忘了。”
大家族之中,有差事才有收入。否则就是一点点月例,够干什么?沈绍棠最喜欢这种出差的活计,连忙应承下来。
几位叔伯看过一半,不约而同地瞪眼吸气,显然也是颇为震慑。
沈绍棠想起自己初看时的惊诧,微笑道:“《曲苑杂谭》听上去是谈论曲目的杂书,不过现在松江地界发生的大事小情,上面都会传述。每月两期,朔望刊行各书肆,购者甚众。”
“甚众?”
“每期大约要印一万册,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乃至于有专门抄录此刊的书肆。”沈绍棠道。
“一万册!”沈家叔伯们咂舌道:“那岂不是有读书人的地方就有这《曲苑杂谭》?”
“恐怕是的。”沈绍棠道。
“那这上面说:苏州府已经明令不许逃荒,乃是为了诈骗大户捐款,号称效仿松江,实则罔顾灾民性命,只求损人肥己……”沈家二伯一目十行,看到后面:“还说翁氏要捐五十万两出来作‘马骨’,等收到其他豪门势家的善款,再连本带利收回七十万两……我怎么觉得不像是真的?”
谣言有多少像是真的?生吃绿豆、泥鳅能包治百病,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也是假的吧?关键得看谁说!
“孩儿不知真假,但是林贞恒传书赵大洲就是这般说辞,显然他是信了。”沈绍棠道。
沈家大伯道:“林贞恒都如此说,天下谁人还能不信?而且这里说得好像颇有道理,翁家和蔡知府,未必做不出这等事来。”
“尤其是赵大洲格外乐意信。”沈三叔道:“高新郑要挖胶莱河,现在跟山东、漕运都闹得不可开交,若是苏州再闹出这事,真是后院失火。”
苏州虽然只是一个府,但是占据了全国漕粮的百分之十七,将近五分之一,绝对是个可以直达天听的地方。所以能够出任苏州知府,自然是仕途上的一大亮点,但要是在这个岗位上干不好,闹出各种乱子,仕途也就到顶了。
“上面若是来查,岂不是就露馅了?”沈家二伯担忧道。
大伯看了一眼沈绍棠,道:“所以徐敬琏才叫我家去送信。”
翁笾很清楚自己做没做过这等事,空口白牙如何诬赖人家?然而沈绍棠送信过去,林贞恒写信给北京,这就说明从苏州到南京,该有的人证都已经有了。按照大明的法制思想,人证物证都很重要,但是在人证确凿,物证缺位的情况下,一样可以只凭人证定罪,更可以上刑逼供:你把物证藏哪里去了!
“这是我沈家的投名状!”沈三叔叫道。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
这世上一起做买卖,契约又靠不住,不交个投名状谁能放心呢?
起码徐元佐是不放心的。
苏州府上下官员近乎明令不许灾民离府就食,这是事实,谁都抵赖不了。留下的灾民也的确得到了救济,有些动作快的县一如往常赈灾一样,早早就向地方大户募捐了。现在有人说这是官商勾结,借灾民牟利,又有沈氏作证,林贞恒支持,真叫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翁氏和蔡国熙,一个都逃不掉。
“跟松江徐家结盟,是我点的头。”沈家大伯道。
“大哥,我们一直做的都是荆楚生意,何必搅入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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