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上,一圈环过一圈。
──回去吧。
汉子温厚地笑笑,语重心长地道。他重重地拍了几下少年单薄的肩头,又回过身走在前头。
身後的少年有些呆滞地看著汉子的背影,怔怔地伸手抓了抓围在脖子间的灰色布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然後挠了挠脑袋,从後方小跑地紧跟上去。
少年的耳朵,微微泛红。
“……”
苏陌静静地睁开眼,他仰视著远方。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芒让他有些无法适应地眯起双眼。
他有些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往後慢慢地倚著墙坐著。手边是几个空了个酒罐,在少年动作的时候,轻轻地碰倒,随著微风转了转。
苏陌有些慵懒地抬了抬手,挡住了那逐渐升起的旭日。
他侧了侧头,从旁边的袋子里又摸出了一罐酒,手指有些迟钝地扭开。
溢出的泡沫沾了一手,苏陌仰著脑袋呷了一大口,然後有些呛到似的地低头咳了咳。咳声持续了很久,他像是胃痛一样地屈著腰,接著慢慢地伏在地上,将辛辣的酒水全从腹中呕了出来。
“咳──呕。”苏陌躺著翻过了身,难受至极地掩著嘴。
在这脏乱的天台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模样儿凌乱不堪,双眼下有一抹青色,消瘦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他有些愣愣瞧著那雪化了之後留下的积水中,自己狼狈难看的倒影,这幅样子似乎渐渐和记忆中的那女人憔悴难看、被毒品和酒精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脸皮渐渐重叠──豔红的双唇、深色的眼影、向内凹陷的脸蛋……涂得豔红的指甲泛著黑,连肌肤都成了诡异的青白色。
苏陌像是吓了一跳地向後退了一步,接著踩空地跌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地挣扎爬起,仿佛要逃走一样地跑向前方,一直到前面的尽头。
他喘息著,颤颤地握住了那生锈的栏杆。
苏陌探出身子,睁著眼往下看去──寒风持续地从下方刮上来,杂乱的小巷子像是一条狰狞的刺青。
『我花这麽大的心思把你讨债的生下来干什麽?去找你爸养你啊!去找他要钱啊!跟他说咱娘俩快饿死了,找他要钱啊!』
──我养著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还让我省心。没什麽事,就不要再过来我这里。
『你这样看我做什麽?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是不是?你当我不敢是不是!是不是!』
──该得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至於其他的,你最好想也不用想。
苏陌颤颤地吸入满腔的寒气,他看著那令人颤抖的高度,迅速地扭过头,背著栏杆有些腿软地坐倒在地。
他的手轻颤不止地从裤兜里找,低著头试了几次,才含住了一根烟。
点燃了烟头,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微颤地吁出淡淡的灰烟,接著脱力似地往後倚著栏杆。
他没胆子跳下去。
他怕痛、也怕死,更怕到死只有一个人。
一根到底的时候,苏陌又重新点燃了一根。在冷静下来了之後,他两只夹著烟,静默地凝视著上空。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太多太混乱了,其中也有一些甜美的幻影,但是在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团青烟在掌心中化成虚无。
也许,事实上,这些他自以为美好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它们从来就不属於他。
少年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白皑皑的雪已经全部化掉了。在那朦胧的雾气褪去之後,他终於看清了这座城市真实的模样──
一片的灰色,满目疮痍。
天又要黑了下来。
男人走出了房间,在之前,他长久地坐在一个地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漫长沈思。诚然,章伟国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一句是错误的。
苏陌之余他们先前的定义,就是一枚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在非常时刻,这会是一个最好的饵,以助他们声东击西,脱离险境。
方法,是他想出来的,尽管执行的是章伟国,不过全都是在他的同意下促成的。但是事情发展到了今时今刻,白长博原先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麽大的动摇,甚至在关键的时候,也没办法拿定主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那孩子就更不应该留住了。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间,在下一秒就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所磨灭。
他扪心自问,自己确确实实是舍不得的。至於究竟是舍不得什麽,白长博却无法说明白,他理智地暂且不深究下去。
那就像是一扇不能开启的门,他曾经试图去拉开一个细缝儿,而做出的行为却让他和苏陌都无法平复。
这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藏著的,将会是他一辈子的心魔。
客厅依旧呈现著昨夜的凌乱,透著森冷的寂然。男人脸色淡淡地环视一圈,却让脚边那被扔下的背包吸引了主意。
背包的拉链敞开著,从里头掉出了一个看似精致的粉色盒子。
白长博费了一些劲儿矮下身,当手指即将触及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不自觉地屏息著,一直到少年的模样儿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短暂的眼神交汇之後,苏陌率先别过头,把门给合上後,边脱下那双破了个大口子的球鞋,边说道:“……出了点事儿,回来晚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透著明显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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