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兄弟自小跟黏了牛皮糖一样,形影不离,弟弟成亲,哥哥焉有不来道贺的理,两人骤然分离,宾客中不免有人心生疑惑。
老岳母一望挺拔英俊的叶修方,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惑,“阿方,你家兄长哪?家弟成亲的大事他怎么没露个面?”
叶修方解下腰际不通透的玉佩和冠发的青玉簪揣进衣袖,扫了眼周遭的客人,不慌不忙的说:“兄长有事远行,只怕赶不回来。”
这话里的托词哪是老岳母理解不了的?她心里自是清楚,叶南瑞这是瞧不上她家闺女,思及此,脸色难免不悦。那厢,赞礼者高呼三叩首,大肚子的新娘被自家妹妹搀扶着弯腰低头行礼,拉着礼花一端的叶修方抿着笑,也跟着弯腰。
他心里究竟开不开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停!”
有人来捣乱了。叶修方皱起的眉,微微舒展开,眼中惊喜一闪而过。他抬头,于门口谁也没瞧见,只瞧见气喘吁吁的宋君书,不用想,叶修方都知道他来找谁。
他黑了脸,道:“他不在这儿。”
早就预见他会有如此回答一样,宋君书问:“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叶修方冷冷开口:“我不会告诉你。”
“叶修方,你还端着什么架子?”他围着叶修方走了一圈,又看了眼新娘,接着说:“你以为他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凭什么敢这么笃定。”
说着,他又走远了些:“你根本配不上他,你就一辈子和这女子过罢。”
听了这些话,叶修方很不高兴,因宋明书说的话再惹他厌烦,却是实话。抓过宋君书,把他推出院门,叶修方唇边勾起笑,眼里满是胜者的嘲讽,“他不会跟你走,只要我在这儿,他就会留下来,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啪!”
门被摔上了。
宋君书摔了不解气,还死劲对门踹了一脚,结果没收住力,风烛残年的破门终于在他佛山无影脚下寿终正寝。
天地拜完,新娘子被送进新房,老岳母吃喝好了就回家歇息去了。叶修方站在院角,悄无声息从后门遛出了叶家。他在深巷里把袖中青玉簪和玉佩交到乞丐手里,并俯身在他耳边叮嘱。
他回去叶家时,已将至午时。
喝了宾客道喜的酒,叶修方捏着眉头,犹有余刃的开口:“修方不胜酒力,最后这杯聊表心意,谢街坊邻里来道贺。”
那边,叶南瑞在沉浮的小船中昏昏欲睡,他不知时辰,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了,他只能等日头伸至中天,等过午时三刻。他不离开,一面是舍不得,一面是不放心,他总把叶修方看成不谙世事不懂伦常的少年郎,可他不知,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城府。
甚至,算计了叶南瑞的喜欢。
酒过三巡,叶修方在院里醒酒,瞥见门口徘徊的乞丐,便端了几碟菜走过去,他压低声问:“事情办的如何?可有差池?”
乞丐狼吞虎咽扫光肉菜,才含着满嘴的菜,模糊不清的回答。叶修方听不大清,乞丐只好在脖子上一划,拟出咔嚓的声音。
把盘子塞给乞丐,叶修方就关门进屋,若无其事的替宾客斟酒。
从头到尾,叶修方都是最清醒的一个,纵然他也喜欢叶南瑞,但他永远也不可能与他相恋,叶修方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来得冷漠,他跟叶南瑞不一样,他在意着所有人对他的看法。他不会因两情相悦就跨过伦常人道,和他走到一起,到了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亲手斩断。
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午时,叶修方敬完最后一杯酒时,突然一阵心悸,胸口疼痛莫名。他仿佛听到了叶南瑞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双生子心有灵犀传来的绝望。
“修方,你怎么了!”
宾客纷纷起身扶起骤然跪倒的叶修方。
他一手紧紧捏住心口,无声张口,“哥哥。”
“他是不是喝醉了?”
“不大像啊。”
“修方,叔送你回新房。他这样,怕是没法闹洞房了,后生们,吃饱了都散了罢。我扶不住了,谁来给我搭把手。”
驾着还没走,叶修方忽然挣扎开,“多谢,我没事,休息片刻就好。”
他没走几步,无意划落酒盏,酒盏傍着酒在地面溅开花,他脚碾过碎片,心仍旧痉挛的抽搐。叶修方捂住心口,许久,痛苦的闭上眼,眼角滑下两行泪珠。
这世上,知晓叶南瑞不会泅水的,只有他一个。
叶修方不愿接受他,却又舍不得他,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变得这样恶毒。
一切本没有答案,可又像早已明朗。
不论他如何厌恶他,他都没有存了害他的心,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端横的天平,却在他鬼迷了心窍后,朝着不可估量的方向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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