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那一盏盏维多利亚式的路灯,在蒙蒙雨雾中散发着橘黄色的光。一直快到静安寺了,他开口打破沉默:“我快到了。”
高锦杰跟着他的指点拐进了胶州路,汽车停在一条弄堂前:“我们厂里不是有工人宿舍么,你怎么还住外面?”
傅翊君提起纸袋,下了汽车:“这里挺好,房东太太对我很照顾。离工厂也不算远。”
“我送你进去吧。”高锦杰也跟着下来,看了看黑漆漆的弄堂。都这个时候了,弄堂口那户人家还是放周旋的歌,兴许是唱片放过太多遍的缘故,原本优美的旋律都有些走调。
“不用了,离弄堂口不远。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傅翊君垂下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那双长而密的睫毛下面。
高锦杰也不再坚持,说了声古德拜,钻进汽车正要离开,傅翊君又过来敲了敲车窗,他打开车窗:“怎么了?”
“下雨路滑,你又喝了酒,开慢点。”
高锦杰点点头道:“我晓得。”
车已经开出一大截了,高锦杰看了看后视镜,那个单薄的身影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弄堂口昏黄的路灯下,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出乎高锦杰意料,回到家,不但父亲高庭槐没有休息,连二姨太淑敏也在客厅里。高锦杰脱掉风衣,递给阿芬,礼貌地叫了声“二妈”。虽然因为这个女人,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很长时间无法缓解,但他从来没有怨过对方,他很清楚,这样的世道,女人要生存比男人更不容易,何况她还给自己生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妹妹。
高庭槐神色凝重地看了儿子两眼,指了指面前的沙发,高锦杰以为又是以前那些老生常谈,有些抗拒地道:“爸,有话不能明天说么,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您还是早点休息。”
“我是怕,明天就没有机会了。我和淑敏,还有你弟弟妹妹,打算明天就离开上海。”
“什么?!”高锦杰以为自己听错了,高庭槐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为什么?”
高庭槐重重叹出一口气:“这几天日本人天天打电话,让我出任上海工商局的董事,今天晚上还特地来登门拜访,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不走,就得当汉奸了。我倒是没有什么,一把年纪了,可你大哥,以后在军队里还怎么做人?所以,和你二妈商量了半天,我们打算离开上海,去重庆投奔你大哥。”
“那工厂怎么办?还有我,你打算怎么安排?”高锦杰无力地反问着父亲,刚才回家时的良好心情早就消失殆尽。
“小杰,你也不小了,我希望你有些男人的担待。而且,依我看,日本人之所以纠缠不休,是看中了我在工商界的地位,你年纪轻轻,没有什么经验和威望,他们不会在你身上打主意的。你和李叔,就先留下,这间工厂,毕竟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你说我贪财也好,自私也罢,我确实不愿就这么轻易放弃。当然,如果日本人还来逼你的话,你就来重庆,我们高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决不能做汉奸。”
“这太突然了,你让我好好想想。”高锦杰坐在沙发里,脑子乱成一团。高庭槐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等着他做出选择。不知道过了多久,高锦杰才艰难地开口:“是不是除了这样,您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高庭槐清了清嗓子:“当然,你觉得为难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你自己选择,我没有办法强迫你留下。”
父亲的以退为进反而更让高锦杰无所适从,他看着对面的父亲,愈发感觉到陌生,心底里无法抑制地冒出一个念头,难怪前阵子父亲催他去工厂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迫,原来是有用心的,到底在他心目中,是这间工厂重要,还是他这个儿子重要?他颓然地在沙发上窝成一团,心里阵阵发冷。
第二天上午,高锦杰听到窗外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他套上睡衣,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往下看,父亲和淑敏带着两个孩子正在上汽车。昨晚父亲说,为了不让日本人有所怀疑,他们会借口去逛百货公司,然后趁机离开。大约是感受到了什么,临上车前,高庭槐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房间的窗口。高锦杰放下窗帘,回到床上,呆呆地瞪着屋顶,心下一片茫然。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现在头疼得厉害,他强迫自己重又躺下,但是脑子依然乱糟糟的。辗转反复,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总在不断做着噩梦,不是父亲被日本人抓了,就是自己被人追杀。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外面天色已近黄昏。
晚饭时,高锦杰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厅里,倍感孤独,以前他很少陪老爷子在家吃晚饭,现在才发觉,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父亲。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餐,薛明骅来了。两人进到客厅,等仆人上了茶点,全部离开,薛明骅才小声问起高锦杰以后的打算,高锦杰有些莫名的烦躁:“还能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老爷子临了给我来这招,自己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应付那些日本人。”
薛明骅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话我不爱听,好像你爸给你下了套似的。打你从英国一回来,老爷子就一直叫你去帮他,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个时机去工厂,能怪谁?”
高锦杰冷哼一声:“还不是看他一天天老了,白发越来越多,不大忍心罢了。”
“那不结了?要怪就怪自己心软的不是时候。你也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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