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然而因为扎吗啡扎的很凶,所以周身透出一种颓靡的气息,瞧着并不青春焕发;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大概是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既未苍老也未发福,腰身也是依旧挺拔的,故而看起来反倒比年轻时更健康了一些。而且他这人气质很好,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派头十足的——当然,刚才那蹲在马路边磕汽水瓶子的行为不能算数。
可是,这么个人物,怎么就又傻又哑了呢?
何宝廷转向那问路的男子:“你是荣家的人?”
那男子看了荣祥一眼:“我是管家,我姓孟。您是……”
何宝廷答道:“我姓何,是他在陕西时的朋友,十多年没见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们想找顾公馆——”
何宝廷向右方一指:“往前走,第一家就是。”
孟管家点点头:“谢谢,那我们就告辞了。”
何宝廷没说什么,可是觉着很不对劲儿。待到这几人回到汽车上之后,他生出了这样一种感觉——荣祥让人给绑票了!
他自知这种想法十分荒谬,所以就用力摇了摇头,跟着阿拉坦上了自家汽车,出门兜风去了。
再说那李世尧,和李小宝聊了个山穷水尽之后,口干舌燥的出了房门,忽然发现何宝廷跟结巴出门了,就感到很不自在,理智上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吃醋,不过心中不肯承认。
穷极无聊之下,他只好回房睡了一大觉。傍晚之时他在半睡半醒间觉着旁边躺了个暖烘烘的身体,便伸手一搂,搂住之后,那手又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衣服下面摸索起来。
摸索片刻,他彻底的醒了:“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宝廷背对着他答道:“早回来了!”
李世尧摸的心旷神怡:“怎么没和结巴多逛一会儿?”
“阿王在街上碰见他先前的老婆了,吓的不轻,闹着要回来。”
李世尧在心旷神怡之余,又有些性致盎然起来:“是么?”
何宝廷转过身来面对了他:“我今天上午在院子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就是当年在陀螺湾驻兵的那个荣祥。你还记得吗?”
李世尧想了半天:“那个扎吗啡的?”
“是。”
“他还没死啊?”
“没死,不过哑巴了,头脑好像也是出了问题,有点傻。”
“那肯定是扎吗啡扎的。那东西害脑子。”
何宝廷也深以为然:“应该是。但他现在大概是已经戒掉吗啡了,因为看他脸色还算健康。”
“他要是不戒,也活不到现在。我知道他,他这人挺倒霉的。”
何宝廷“嗯”了一声:“是够倒霉的——不要摸了,该下楼吃晚饭了!”
何宝廷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无趣,偶尔还要自怨自艾,嗟叹自己这提前养老的人生。不过看到荣祥后,他在相比之下倒觉着自己这日子还颇过得去。这种心态虽然算不上是幸灾乐祸,可也差不多了。
第二日的中午,他派人去顾家送了帖子,请荣顾两家来自己这里吃晚饭。何宝廷的帖子送出去,还没有人敢轻易不赏光;当晚这顾理元便领着傻弟弟,引着荣家三人前来何府赴宴了。
何宝廷同荣祥谈了几句——他动口,荣祥动笔——还是觉着有点犯困。犯困之余,又发现荣祥这人还不能算是全傻,大概属于糊里糊涂、颠三倒四那一类。这让何宝廷对他生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他问荣祥:“万没想到你会搬到南洋去了,那这次来香港,打算多住些日子么?”
荣祥怔怔的望着他,末了摇摇头,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不知道。”
何宝廷很疑惑:“没打算?”
荣祥依旧摇头,眼神是一片呆滞空白。
何宝廷又问:“外面玩着的那个荣熙,是你儿子?”
荣祥点头。
“就这么一个儿子?”
荣祥又点头。
“家里还有别人吗?”
荣祥伸手,指向那个正和顾理元谈话的孟管家。
何宝廷向后一靠,心想这叫什么日子呢!
一时宴席摆好,众人入座。那荣祥忽见桌上有一小玻璃盆醉虾,便探过身子,一手揭盖,一手伸着筷子去夹,哪晓得那虾酒量太好,一旦见了空气,便猛然一挣,逃离筷子的束缚,直蹦到了对面荣熙的脸上。那荣熙大喝一声:“笨!”抬手抓住醉虾向旁边一甩,不想正扔进了顾小弟的后脖颈上。今日天气和暖,顾小弟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也没有系,那虾便活蹦乱跳的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去。顾小弟本来是在专心致志的吃菜,忽然贴身出了活物,这可把他吓的魂飞魄散,扔了筷子就蹿了起来,口中喊道:“哥哥救命啊!哥哥!”
他哥哥顾理元起身刚要前去救他弟弟的命,哪知他弟弟实在是太过惊恐,竟然满屋乱跑起来。荣熙见状,也跟着站起来帮忙,伙同顾理元将顾小弟按在墙上,又将他衬衫下摆从裤腰中扯出来,伸手掏出了那只半死的醉虾。
顾小弟总算是获得了安全,众人光顾着放心,就没留意到荣祥此时站起来,伸手把那盛着醉虾的小玻璃盆彻底的揭开了盖子。
此盖一揭,不大醉的醉虾们开始了集体逃亡。李世尧再要去重新盖好,就来不及了。那虾满桌乱蹦,将菜盘中的汤水酱汁带的到处都是。何宝廷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的油点,无奈之中只得感叹一声:“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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