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看着他,神色温平:“不要跟我提陈扬。”
盘尼西林被叶祺一句话说得沉闷了很久,直至落照的余晖斜斜映进屋内,他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这才几个月啊,你至于就这么……提都提不得么。”
叶祺凝眸思索了一会儿如何回答,然后说:“也不是,就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已经够乱的了,不想深究。”
“他,他好像不是吧。”认识很多年了,在叶祺身边也看了不少事情,盘尼西林知道这完全是碰运气。
“我觉得不是。”
盘尼西林忽然为他感到一阵无可抑制的心酸:“你会不会,最后,还是会变成……”
叶祺抬眼笑笑:“你想起上周末我们出去看到的东西了?”
上周同学聚会,路遇gay吧一个,里面的灯红酒绿看过去简直一塌糊涂。但那就是大多数此类人的实际生活,找不到心也找不到情,不如聚在一起寻一夜愉悦,天亮了一拍两散。一辈子能有多长呢,混一混,不也就打发过去了。
盘尼西林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非常忧虑地看着叶祺无所谓的笑容。透彻而干净的一个人,理应站在有光的地方,安享整个世界的繁华。
“应该不会吧,君子爱色,取之有道。”
“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下手把陈扬给拧过来?”盘尼西林把脑袋蹭过去一点,贼兮兮地低语。
叶祺顺手合上笔记本敲上去:“胡扯什么。”
他从来这样神闲气定,说不会就是不会,认定自己没事就真的没事,一丝破绽也无。盘尼西林小朋友灰常沮丧,自动结束了这个沉闷的话题,低头看剧本去了。十天后,他们法语系有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要演,说是为校庆献礼。像他这种进大学前就学过本专业语种的人俗称“高起”,搁哪儿都是宝贝,再加上人好能力强,连社团排戏都要扯上他。
叶祺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个痛苦翻滚的样子:“你怎么回事啊……”
盘尼西林把剧本啪地一合,怒了:“句子太长,背了头大,咱来说点别的。”
说着说着就说到英语、法语和中文的表达能力上去,叶祺连声调都温柔下来:“英文的表现力还是很好的,多加几个从句把句子拉长,语境自然就宁静了。小词多用一点,避讳长词和词组,适合营造紧张的气氛……”
絮絮低语,暮色悄无声息地覆上来,耳边只剩下飞鸟在檐下振翅的声响。
晚上,陈扬面色不善地从叶祺寝室门口飘过,脸黑得能当砚台。
叶祺恰好目击了他的侧面,目光从毛茸茸的头顶短发滑下去,流畅英挺的面部曲线、喉结、掩在外套里的上身、修长的充满力量的腿……诶,不对啊,那是他叶祺的衣服!
顶着半个走廊都能感受到的强大正压,叶祺觉着自己就是妄图接近n极磁铁的另一块n极磁铁,步履维艰。陈扬拉开门的力道还算节制,背光站着却比青面獠牙的鬼差还阴森,干巴巴问:“你想干嘛?”
叶祺迅速弯腰,从他撑着门框的手臂下面窜进房间,让他只能无奈地自己关门。
“我的衣服还在你身上呢。”
说话间,叶祺扫了一眼他的书桌,上面横七竖八放着几个装满衣服的大包,却没有整理过。依陈扬的习惯,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除非他心情差得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看着被推开一些的椅子,他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方才陈扬是如何默默坐在乱糟糟的桌前,什么都不做……
陈扬扯下身上的外套,隔着几步之遥扔给他。
叶祺下意识抬手接下一团揉皱的衣服,难免有点不悦,转身就走。
陈扬忽然觉得愧疚:人家借你衣服陪你买孝敬老娘的物事,还不是因为当你是兄弟,凭什么还得负责在你郁闷了之后自动滚走?!叶祺脾气是好,但也不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程度。
于是他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拉住了叶祺:“对不起。我跟我妈谈得不太好。”
叶祺反手拍拍他的肩,顿住片刻,身体前倾半拥了他一下:“节哀,老佛爷不好伺候也是情理之中。”
那是一种坚韧的暖意,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深处,陈扬不由自主闭上眼,灭顶之感莫名地袭上来。
叶祺更难受,手肘触碰到陈扬背部的一瞬间,他动用了最大限度的自制力才没有加深那个拥抱。离得有一段距离还好,此时此刻,他差点想偏头吻上陈扬半开领口里亚麻色的皮肤。碰一碰,最好再让他用牙磨几下……欲念在一瞬间狂飙,叶祺纵容自己把头低下去,在陈扬肩上轻轻搭了须臾,咬牙切齿地放开。
“你……你收拾东西去吧,我回去了。”
还是那样彬彬有礼的关门方式,叶祺转身就让自己靠在了墙上:切记切记,以后在这人面前不能脆弱不能喝酒,否则他真能犯下非礼同学的滔天大罪。
然而心底还是像文火炖着一锅色泽妖异用材不明的汤羹,温热的,粘稠的,偶尔泛起泡沫来,翻滚的却全是近乎饱和的恋慕。
叶祺懊恼地回忆他的高中时代,那时候他和韩奕还是同桌呢,也没在学校里怎么情不自禁嘛。碰上一门之隔的那个人,如同再次回到情窦初开的岁月里,每一个细胞都跃跃欲试,每一根神经都想冲破他的理智,跳出来炫耀他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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