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刻意遮掩,只是不愿意一次又一次被审视。
不料那个做咖啡的姑娘却添满了拿铁走过来:“这是本店的免费续杯。”
叶祺并不答言,只抬眼望过去,带点疑问的意思。这一仔细看却看出问题来了,他认识这姑娘!这是……这是……哦,对了,是盘尼西林他们学校法语音乐节那个主持人,上回陪那家伙一起看,差点没被他滔天的口水淹死。
“你是……何嘉玥?”
嘉玥粲然一笑,轻轻把杯子放在叶祺面前,俏皮地努了努嘴示意他看桌上的留言本。
叶祺谢过她,定睛去看,却是这么一行字:
世事匆忙,聚散无定,你总会遇见不畏风雨的爱人。祝快乐。
小口饮着添过浓咖啡又醇厚起来的拿铁,叶祺把视线定格在何嘉玥的善意上,慢慢地,浮起浅淡的笑意。
这一夜,时光在叶祺的梦境里回溯,他想起幼年家中尚且和睦的时候,一起回到徽州祖宅去过仲夏。
白墙青瓦的老房子,一进一进走出去反而愈来愈宁静,直到整个人置身于寂寥的夏夜里,唯有凝着霜露的苇丛随着歌谣般的晚风,如钟表指针般匀净摇摆。恍恍惚惚中,人世的所有离合都变得可以原谅,只要还留着自己月白风清的心。
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让叶祺安心地落下泪来。液滴迅速被枕巾吸收,留下一个深色的圆斑,渐渐在无人知晓的夜里风干。
韩奕,我也该谢谢你。至少有你的那一段路,我不曾孤独。
深更半夜,陈扬终于想起他少说有两个月没上过企鹅了,顺手点开。
陈飞的对话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出来,还附送一个闪屏:“哦,原来你小子没死啊。”
陈扬很无语:“你想干嘛。”
“家里你就准备这么僵着了”
“……”
“陈扬同志,我党我军是怎么教育你的?!”
“……”
“你娘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着你回家看看呢,你……你说你……”
“……你再说我下线了。”
“md老子手里还放着正事儿呢,抽空来关照关照你就算给你面子了。大不了老子也不回家了,看谁比谁绝。”
陈扬对着屏幕微微一笑,迅速回过去:“你不会的,我党我军都相信你。你手里什么正事?”
陈飞暂时让手指离开滚烫的笔记本键盘,合眼往后仰了仰脖子,果然听到咔嚓一声。缓一缓,再跟他堂弟接着扯:“训练计划。”
陈扬咽下一口纯净水,大冬天的,凉润润一路滑下食管,像灌进去了冰渣:“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第一次写训练计划……”
“我下了,你自己慢慢回忆吧!”想让陈飞老羞成怒未免太简单,不费吹灰之力简直没有成就感,陈扬懒得理他,关了窗口准备去洗漱。
正在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着转了半圈,陈扬拿起它如同拿起一块烧红的铁。果然金属外壳的手机不该放在电脑排风口附近,折寿。
人站在台灯的光晕范围之外,只能靠手机小小的屏幕照亮视线。又是于娉婷,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字,“陈扬,我喜欢你。”
陈扬悚然而惊,吓出一身冷汗。
女人!女人!又是女人!
最近叶祺的身边巴掌大块地方,什么祸事都是因为女人。邱砾变身独行侠,陈扬则成了贼,走哪儿都想往叶祺身后躲,生怕看见于娉婷。
叶祺刚发现自己那点心事的真相,正纠结得一塌糊涂,被陈扬这么蹭来蹭去,不免要躲。陈扬玩着玩着就来了劲,偏偏跟在他旁边往他领子里吹气,闹得不亦乐乎。
冬天温差太大,一口气悠悠吹进去直接烫伤一大片皮肤,叶祺差点没在大街上被此人搞得燥热了,只好拔足狂奔。于是事态演变成了两个大男人在校园里一前一后追逐,不知道的还以为田径队改在大马路上训练了。
跑累了,两人顺便在学校后花园里的河堤上坐了,叶祺气喘吁吁:“你老这么躲着人家姑娘……也,也不是个事儿。”
陈扬鄙视了他几眼,避开不提:“这才跑了几步?你怎么喘成这样。”
叶祺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意料之中摸到了早搏。静候五秒,只数到一次而已,大概还不要紧,于是他面上便开始笑得不管不顾:“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耐力好啊,我也就能跑跑一百米。”
从小就有的房性早搏,所谓久病成医,有没有事自己最清楚。
陈扬把故意摇摇晃晃的叶祺扶正了,自己躲到一边去叹气:“我对她那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我还能真的跟她明说,让她别烦我?”
叶祺笑着摇摇头,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不出声了。
也许,也许他……哦,不对,陈扬根本没谈过恋爱。根据那什么在人群中的百分比,几率未免太小,可以忽略不计。没错,他喜欢陈扬,好像中毒还很深,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打算采取什么实际行动。毕竟活在暗地里的感觉并不好,永远也不会好,没必要好端端害了另一个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祺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所有的情感涌动都是客观事实的一部分,他可以冷静自持地选择接受它,然后忽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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