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夕阳下山,阮悠游说肚子饿了,叫点吃的吧,江浩然猜测他最近一定经历了什么,很明显今天的他比在英国那会儿大胆了许多,问他是不是离家出走了?怎么闻起来馊的。以前是香的。阮悠游看了他一眼,脸一点点红到了脖子:“要不然,出去吃吧。不过我得先回家洗个澡,你负责找吃饭的地方……我请客。”
“今晚有什么特别吗?你不会请我吃不熟的牛排吧?”
阮悠游说:“我生日,可以吗?”
江浩然有点儿惊讶,但依然点了点头,走之前阮悠游又去了趟厕所,出来后很明显洗过脸了。当江浩然和阮悠游肩并肩走进了漫天的红霞中,阮悠游的目光都痴了,喃喃道:“好美啊。原来这个城市也可以这么美。你是本地人吧?你以后大学会在这儿读吗?”
“我会念军校。”江浩然同样被眼前恢弘的天色给震撼住了,漩涡状的云盘踞在高楼的顶部,美丽在往下倾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热情竟然出现在黑夜来临之前,在白天将近的时候,光明也最绚烂,也许这就是中国人说的盛极必衰,再往下就是无光而漫长的黑夜。
“军校?听起来很有趣。”
阮悠游走了,叫江浩然先去饭店点好菜,什么贵就点什么,千万别替他省钱。
往后海大道走开了不少新派本地菜,江浩然对新派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好感,径自折进了一条小巷子,没想到迎面碰上发小杨子鱼从一家小馆子出来,一见他就鞠了个躬:“浩然哥好!”“杨子鱼,你不在铜锣湾看场子,跑我们a市来干嘛?”“报告浩然哥,我是来吃饭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正好,”江浩然斟酌了一下:“待会我也和你们附中的人一起吃饭,你认识的,阮悠游。”
杨子鱼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江浩然看着他,有点儿想笑话他的意思:“怎么了?你和他关系不好?你不是说你就是条鱼变的,在附中你如鱼得水?”
“本来是挺好的……现在也不能说不好……不过……”杨子鱼尴尬地笑了笑,他女朋友出来张望了好几次,他答应着就来了,把江浩然请到了一边。
“你怎么会认识他?”杨子鱼很着急地说:“前几天他被派出所抓起来了,鹭岛公园那儿经常有变态流氓什么的在公厕里干那种事你听说过?”
杨子鱼做了个手势,江浩然看得很明白,仍皱了皱眉:“你他妈说清楚,什么事儿?”
“同性恋。”杨子鱼无可奈何地说:“我不知道阮悠游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当天他确实也在,还和一个警察起了冲突,听说把人家警察都揍了,自己也挨了打。现在我们学校在考虑怎么处理他,最有可能还是退学,请他走人。这几天学校里简直传疯了,大家都没想到……我劝你离他远点儿,那小子平常看着很正常,太正常了,没想到是个变态。”
“你进去吧。”江浩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杨子鱼闭嘴,去陪女朋友吧,杨子鱼大力握他的手,又强调了一遍,离阮悠游远一点儿,万一被看上就麻烦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江浩然凝视着巷子口,红云消失之处遥遥走来了一个少年,从江浩然所站的位置看过去,他仿佛又恢复了干净,美好,人还没走近时,江浩然甚至已经闻到了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那是江浩然和阮悠游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一切又回到了现实,在幻想即将接近完美的时候。
第18章
阮悠游什么也没做,但他就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天夜里,当一束手电筒的光线笔直地射向他的脸时,他就三魂不见了七魄,一瞬间懵住了。有人抓他的头发,把他摁在臭烘烘的墙上,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挥出那一拳的,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下一刻他已经被一脚放倒了,拳头击中了他的下颌。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根本不配做人似的,他们没把他当人看。他的尊严被剥夺到一丝不挂。事后他又想到了个另一个比较漂亮的说法,他心底的某一角崩塌了。
当一个年轻人发现暴力竟然是国家赋予的一种权力时,他会愤怒、震惊、怀疑、接着便憎恨,最后才是悲哀。
“你为什么去鹭岛公园?你一个学生,这么晚不在寝室也不在家,去那儿干嘛?”
被揍得鼻青脸肿,阮悠游没怎么反抗就交待了,他本来是要去老师家补习的,鹭岛公园在他必经的路上,之前那么多次他都没有进去,偏偏这一次他进去了。
“为什么这次去了?是不是有什么坏人带你去的?”
阮悠游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招供的,因为唯一的坏人就是除了住在他心里的那个他自己。喜欢男人喜欢了这么多年,阮悠游第一次感觉到放松,彻底的放松。
很多事情也许是注定的,如果不是在英国被江浩然“耍”了一次,如果阮悠游没有怀抱过希望又遭遇过失望,那么他不会像一根被点燃的火柴,那么迫切地想要烧坏自己,也不用经历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当然,江浩然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因为阮悠游永远不会说出来。
阮悠游不愿意被江浩然见到自己颓废、消沉的样子,尽管这阵子他没少怪江浩然。可再一次见到江,他发现他错了,与其说怪,不如说想。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怪谁都没用。他被迫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迎来他人生的第一次成长,面对他人面对自我,这大概是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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