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眸定格在日落山巅,似乎想用目光触摸天地的尽头:“我只恨此身有期,无缘定乾坤。”
寂静紧紧缚着韵娘,她性格跳脱,坐在这里这么久已是她的极限,见李尚公一直不说话不禁暗暗叫苦。
“前辈……”韵娘还是忍不住试探开口,李尚公若大梦初醒,惊觉自己陷入了过往回忆,有几分歉意。
“人老了,有些时候就会犯迷糊,莫见怪,”李尚公浅浅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觉得这里闷就撩开帘子透透气。”
韵娘知这不合礼数,扭捏了片刻才起身挑起帘子几分,冰凉的空气卷进马车,清脆的马蹄声携走了沉闷。
“等明年梅花再开时,来李家看看吧。”
韵娘闻言微惊,转过头瞧见李尚公慈爱的目光下意识应了,满腹疑惑也不知再怎么问。
待快到傍晚,一行人才回了李家,家里的纷乱已由管家转达,现在李东晟掌家便先一步告辞去处理,褚淮尚有些话要说与李尚公暂且留下,韵娘从褚淮那里知道自己仓促留书闹了乌龙赶紧找唐绍去了。
李尚公一下马车就快步进了院子,撇开众人去了梅园。
梅花冰霜傲骨,温婉中不失刚强,李家好这事物也是正常——多数人都是做此想法,但其实并没有这么多深意。
追其原因也就一个——李家小姐喜欢。
早先李家只有那一株老梅树,李彤凝对此喜爱至极,她曾同李尚公说等有时间她就替自己栽梅,待边关泰平也已满园飘香,一夜风雪便带千树争开,饰这边关十里,将芬芳送去不知名的关外。
那时李尚公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多少,李彤凝离开后他心中悲伤,一日看院中梅开想起李彤凝昔日话语突然开始种树。
一棵,两棵,三棵……
这是凝儿最爱的事物,等这满园飘香,他最疼的妹子是不是也就回来了呢?是不是就能再见她笑靥如花,眉目如画?是不是就能好好说声抱歉,让她不再受颠沛之苦?
春去冬来,岁月不停,直到这院子满是梅花成了燕门一道风景线,仍没见思念的人回来。
李尚公只是把这些陈年旧事都融在心里,化作一道洪流困在心间壁垒,韵娘的到来像是在这坚实的防守上敲开一个口子,顿如开闸泄洪,无数混杂的情绪淹没了他。
愧疚,悔恨,疼惜交杂一处,让李尚公深陷在其中,从始至终凝儿没有怪罪过他,从始至终凝儿心中装着的都是天下。
他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罢了,罢了,也许这对凝儿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尚公跪在地上浑然不觉冷,一点一点扒开梅树下泥土,露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褪色的丝绸织物,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求平安的图案,李尚公伸手拂过歪扭不平的纹路,若能时间倒流,便可看清韵娘那刀上挂着的物件同这一模一样。
“凝儿……”
不知不觉中李尚公眼前开始模糊,花自年年开,雁自年年归,何日人再还
褚淮在暗处看着李尚公不好出来,想了想最终决定作罢,他要说的不见的是什么要紧事,之后再由燕门王告诉李家吧。
看天色开始变黑,褚淮惦记乔逐衡,要是再不回去燕门王估计锅都烧热了,等着把他扒皮下锅。
褚淮回了前院就看见李东晟在那里同一少年说话,那少年看着与李休言一般岁数,两人相谈甚欢。
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但也不是太确定。
李东晟抬眼看见褚淮过来,亲自迎上来:“褚公子同家父聊完了吗?”
“老将军正忙暂且顾不上我,以后若有机会再说就是。”
现在李家与他们已经是一条战线的伙伴,有些事现在说晚些说也没多少分别。
“还连带褚公子同我们辛苦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李将军莫这么见外。”褚淮转向李东晟旁边的少年,“这位”
少年大方道:“见过褚公子,在下宋祁安。”
说完露齿一笑,两个小虎牙分外引人注意。
看见韵娘毫发无损唐绍总算松了一口气,听韵娘讲完前因后果唐绍一时无语。
他不会说重话,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麻烦了一趟褚公子,下次有事可要讲清楚。”
“我知道啦……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要是你再有什么别的‘意外’,步前辈可不得要了我的命。”
韵娘嘟嘟囔囔:“我爹那么温柔的人,才不会呢。”
唐绍可没法告诉韵娘她爹只有在她和她娘面前是个温柔的老先生,要是弄伤了韵娘可不是要拧断唐绍的脑袋。
韵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李老将军好奇怪。”
“怎么奇怪?”
韵娘把在马车里的事说给了唐绍,后者若有所思点点头。
“真奇怪啊……不管是李老将军还是我娘……”
唐绍比韵娘年长不少,关于步惊风当年在路上救下韵娘的娘之后喜结连理的事也有听闻,但那人古怪,对此说的也不多。
韵娘半放空自己,回想起在母亲床前,感受着已经老去的母亲最后的温暖。
——我这一生快意无双,享尽了世间女子无法体悟的自在,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只有一个诺言未能践行……
——真的好想……再和哥哥……看看那梅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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