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史忙碌后,都是认出身份后、草席一卷、丢出去处理。独独这个少年,将尸身处理得清洁些,静待郡守的到来。
到一间冰冷的房舍中,进去后便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寒气。其余人等等候在外,李郡守与令史进了房。令史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李郡守蹲下来,一手执烛,盯着少年苍白的睡颜,一寸寸地去看。
青眉秀目,少年长得非常干净。
容貌是很俊俏的那种,集合了李家和闻家的优良传统。如果让爱慕美颜的妻子看到,她定然非常高兴:自家的郎君长得非常俊。
但是他已经死了。
所以李怀安不能让闻蓉知道。
他又让令史给尸体翻身脱衣,去看少年的后腰。他手中的火烛举得极低,几乎要碰上少年那伤痕斑驳的后背,得令史小声提醒,才回过了神。李郡守举着烛台的手发抖,闭了目。
他看到了那处腰间胎记。
其实他只看脸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六七分猜测。再看到那胎记的时候,心中恨怒悔疚,铺天盖地一样袭向他,让他几乎崩溃。
这是二郎!
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自家的小子!
他走丢了十年的孩子!
那胎记,与他记忆中的方位颜色形状分毫不差。多少年午夜梦回,妻子一遍遍与他强调,他闭着眼,都能想起当年襁褓中,看到的那个胎记。他从来不强求,他认为一切都是命,他以为二郎早就死了,他从来不抱希望!
消极地找人,可有可无……一直到妻子的病情,严重到必须找到这个孩子的地步。
少年颜色苍苍,身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在他离开自己的这么多年,他到底是受了多少罪,活得多么艰辛,才有走到自己跟前的这一可能。而就这样,他仍无数次与这个孩子错过,他仍然不太在意……李怀安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找到他!可是他更没想过,自己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沧海桑田,十年茫茫。
李郡守肩膀颤抖,垮下背去。他在一瞬间苍老,于一瞬间看到自己的无情。
“那天,他是想见我的吧……”
二郎拼了命想走近他!他这个父亲,却熟视无睹,看他挣扎,看他反身。
官寺的人赶到的那么迟,不能救了李江的性命。还让杀人凶手——“李信!”
李郡守目中现出仇恨之色。
他性格淡漠,他观望大局,他对会稽郡的大小混混们从来不赶尽杀绝。但是他的仁慈,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李郡守猛地站起来,掉头就走。出了屋,看到等在外面的狱令官,喝问,“李信呢?!他被关在哪里?!”
李信被关在狱中深处,单独一处牢房,手脚铐着铁链。狱卒给他的态度,颇为特殊。少年已经受了好几日大刑,狱卒却不敢当真让他死去。上头的人,还等着从李信口中,问出私盐的事情呢。奈何少年骨头极硬,给出的信息全是不着四六,关键的字一个也没问出来。
这个时候,刚刚经受过一次大刑。狱卒们都离开去用膳了,留奄奄一息的少年于铁牢中苟延残喘。
李信靠着墙,坐在稻草堆上,仰着眼,看墙头高处的小窗口。那窗口透来的亮光,正是他多日来,唯一能用来判断时日的源头。一点儿光照在潮湿的劳中,尘土在空中飞舞。耳边听到狱卒与其他犯人的争吵声、哭骂声、求饶声,于此处牢房,少年只盘腿坐着。
他身上的狱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他的面孔也极为惨白,唇角带血,但是他漆黑幽静的眼睛,始终让人无法将他和其他犯人一同看待。
李信的冷淡,让好些狱卒愤怒:都到了这一步,还狂什么狂?
于是打得更狠,刑罚更重。
这个时候,李信靠墙仰头,在一片混沌中,正盯着牢房的布置。他慢吞吞地想着,自己该如何解除这个危机,从这里出去。他思量着官寺对私盐之事的在意程度,想自己能说到哪一步,又希望外头的弟兄们机灵些,希望阿南已经离开了会稽,没有让官寺抓住……
还有江三郎。江照白必然已经知道他出事,但是江照白于此并无势力,和李郡守也没有交情。江照白留在会稽,是以白身传道授业,给黎民百姓开蒙的。江三郎若想救他,大约只有知知那一条路了……
再想知知。自己这么久不出现,她快高兴疯了吧?但是那么高兴的时候,她有没有担心自己哪怕一丝半点呢?她会不会有救自己的想法呢?他不需要她救,他只想她为自己担忧一下。只担忧一下就好了,他舍不得她太过忧愁。小娘子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正是他最想保护的样子。
他只希望她缓一缓,别等自己解除困境,她就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嫁了出去。到那时候,他说不定又要杀人了……
李信仍然一心一意地喜欢她,一心一意地,最想要她开开心心。无有烦恼。
很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李信的思绪。
他眼皮向上一撩,看到牢狱门打开,李郡守沉着脸走了进来。抓着从外头火盆里取出来的烙铁,在少年平静无比的仰视下,李郡守手里的烙铁,当头向少年身上砸去——“竖子狂徒!”
身后跟着的众小吏胆寒无比,闻到人肉和烙铁交触后烤焦的味道,再看少年更加苍白、渗着汗的脸。众人别目,几乎不忍看。
李郡守的发泄,让李信闷哼一声吼,饱受摧残的精神无法相抗,竟疼晕了过去。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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