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绝对可靠。安季波夫自杀的房子,听哥哥说,就是您去海参象前住的那座房子。就发生在您带着女儿离开后的两三天。哥哥替他收了尸,把他埋葬了。难道这些消息没传到您那里?”
“没有。我听到的是另外的消息。这么说他自杀是真的了?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我不相信。就在那座房子里?决不可能!您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对不起,您是否知道他同日瓦戈见过面?说过话?”
“据哥哥说,他们有过一次长谈。”
“难道真有这回事?谢天谢地。这样更好(安季波娃慢慢地画了个十字)。这种巧合太妙了,简直是天意!您允许我以后再向您详细打听所有的细节吗?每个细节对我都非常珍贵。可我现在没有力气问。我说得不对吗?我太激动了。让我沉默一会儿,歇一下,集中集中思想。我说得不对吗?”
“嗅。当然对。请便吧。”
“我说得不对吗?”
“自然啦。”
“唉,我差点忘了。您让我火化后不要离开。好。我答应您。我不离开。我同您回到这幢房子里,留下来,您让我住哪儿我就住哪儿,让我呆多久我就呆多久。咱们一起整理尤罗奇卡的手稿。我帮助您。我也许真会对您有些用处。这对我将是莫大的快乐!我的每一滴血y、每一根血管都能辨认出他的笔迹。然后我还有事求您,需要您的帮助,我说得不对吗?您好像是法学家,不管怎么说吧,您对现存的秩序,先前的和今天的,非常熟悉。此外,知道到哪个机关去打听哪一类的事,这可太重要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说清楚,我说得不对吗?我有一件极为可怕的、非常令人烦心的事要找您商量。我指的是一个孩子。可这从火化场回来后再说吧。我一生都在寻找什么人,我说得不对吗?告诉我,如果在某种假想的情况下必须寻找一个儿童的下落,一个交给别人抚养的孩子的下落,有没有一份现存保育院的总档案,全苏联的档案?全国是否有流浪儿童的统计数字或记录?我央求您现在别回答我的问题。以后再说。嗅,太可怕了,生活是一件可怕的事,我说得不对吗?我不知道我女儿来了以后怎么办,但我暂时可以住在这所房子里。卡秋莎展现出卓越的才能,一部分是戏剧才能,另一部分是音乐才能。她能够巧妙地摹仿所有的人,表演自己编的整场戏,此外,凭听觉便能唱歌剧中的大段唱词,真是了不起的孩子,我说得不对吗?我想让她上戏剧学院或音乐学院的预备班,初级班,看哪儿录取她,再把她安顿在寄宿学校里。我就是为办这件事而来的,首先一个人把事情办好,然后再回去接她。难道能把所有的事一下子讲清,我说得不对吗?但这以后再说吧。现在让心情平静下来,沉默一会儿,集中思想,设法驱逐掉心中的恐惧。此外,我们让尤拉的亲人在走廊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我觉得已经敲过两次门了。而那边乱哄哄的。大概殡仪馆的人来了。我坐在这儿思考的时候,您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到时候了,我说得不对吗?等一下,等一下。棺材底下得放一把小凳子,不然够不着尤罗奇卡。我跟起脚试过,很费劲。而马林娜·马尔克洛夫娜和孩子们需要垫把椅子。此外,这也是礼仪所要求的。‘请给我最后的一吻。’嗅,我受不了啦,受木了啦。多痛心啊。我说得不对吗?”
“我马上让大家进来,但要先把这件事办好。您说了这么多难以理解的话,提出了这么多问题,看来这些问题一直在折磨您,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我只希望您明白一点。我愿意竭尽全力帮助您解决让您c心的事。请您记住我的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绝望。希望和行动便是我们在不幸中的义务。没有行动的绝望是对义务的遗忘和违犯。我现在让吊丧的人进来。垫凳子的事您说得对。我找一把垫上。”
但安率波娃已经不听他说话了。她没听见叶夫格拉夫·日瓦戈打开房间的门,没听见走廊里的人群拥进屋里,没听见他同殡仪馆的负责人和主要送葬的人如何交涉,也没听见人们走动的脚步声、马林娜的哭嚎声、男人的咳嗽声和女人的啜泣和叫喊户o
回旋在屋里的单调说话声使她感到头晕。她尽量挺住,不让自己晕倒。她的心决要碎了,头疼得要命。她垂下头,陷入推测、回忆和反省中,仿佛堕入深渊、降到自己不幸的最底层。她想道:
“再没有一个人了。一个死了。另一个自杀了。只有那个应该杀死的人还活着。她曾想把那个人杀死,但没打中,那是个她所不需要的卑鄙小人,是他把她的一生变成她自己莫名其妙的一连串的罪行。而那个平庸的怪物正在只有集邮者才知道的亚洲的神话般的偏僻小巷逃窜,而她所需要的亲近的人却一个也不在了。
“啊,那是在圣诞节那天,在决定向那个庸俗而可怕的怪物开枪之前,在黑暗中同还是孩子的帕沙在这间屋里谈过话,而现在大家正在吊唁的尤拉那时还没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呢。”
于是她尽量回忆,想回想起圣诞节那天同帕沙的谈话,但除了窗台上的那支蜡烛,还有它周围玻璃上烤化了的一圈霜花外,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她怎么能想到,躺在桌子上的死者驱车从街上经过时曾看见这个窗孔,注意到窗台上的蜡烛?从他在外面看到这烛光的时候起——“桌上点着蜡烛,点着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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