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的时候,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咱们得好好谈谈。”
他们终于驶出了尤里亚金。尽管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冬天曾走过这条路,但他记得的多半是夏天的样子,现在已经认不出来了。
他们把装粮食的口袋和其他行李塞进雪橇前头的干草堆里,并用绳子系牢。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驾驭雪橇,他一会儿像当地人那样跪在宽大的雪橇板上,一会儿侧身坐在雪橇帮上,把穿着桑杰维亚托夫的毡靴的腿垂在外面。
过了中午,离日落还早,但在冬天,人容易受骗,仿佛一天马上就过完了。这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狠命地抽起马来。它像箭似的向前飞驰。雪橇在一条起伏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犹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舟。卡佳和拉拉穿着使她们动弹不得的皮袄。雪橇经过斜坡和坑洼时,她们惊叫着,笑得肚子疼,从雪橇的这边滚到那边,像两只笨重的麻袋似的理进干草堆里。有时医生故意同她们开玩笑,把一侧的滑木驰到雪坡上,让雪橇侧翻过来,毫无伤害地把拉拉和卡佳翻到雪地里。等到雪橇冲出好几步远之后,他才勒住马,把雪橇端正过来,架在两根滑木上。拉拉和卡佳骂了他一顿,抖掉身上的雪,上了雪橇,又气又笑。
“我指给你们看游击队劫持我的地方。”等他们离开城市相当远了之后,医生答应她们道。但他没有做到,因为冬天树木一片光秃,周围的死寂和空荡改变了面貌,当初的地点认不出来了。“就是那儿”他很快地叫道,误把竖立在田野里的“莫罗与韦钦金公司”广告牌当成他被抓走的树林里的第二个路标了。当他们飞驰过仍然竖立在萨卡玛岔道口密林里的第二个路标时竟没认出来,因为栅栏上凝聚了一层耀眼的冰霜,给树林隔出一条银黑色的细丝。他们没有发现路标。
天黑以前雪橇飞驰进入瓦雷金诺,停在日瓦戈一家住过的房子前,因为它是大道上的第一所住宅,离米库利钦的住宅最近。他们像强盗似的冲进屋子,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屋里已经很黑。被毁坏一半的住宅和令人厌恶的东西,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匆忙中没看清。一部分熟悉的家具还完好无损。在荒无人迹的瓦雷金诺,没有人能把开头的破坏完成到底。家中的日常用品他一件也没发现。家庭离开的时候他不在场,所以木知道他们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这时拉拉说话了:
“赶快收拾吧。天马上就黑了。没时间通想啦。如果我们在这儿住下,就得把马牵进仓库,粮食搬进过道,吼住这间屋子。但我不赞成住在这儿。这一点我们已经谈得够多的了。你,因而还有我,都会感到难堪。这是你们先前的卧室吧?不是,是儿童间。你儿子的小床。卡佳嫌小了点。对面的窗户没坏,墙和顶棚都没裂开。此外,炉子好极了,我上次来的时候就非常赞赏。你要是坚持我们仍然住在这儿,尽管我反对,那我就脱掉皮袄马上干活了。头一件事就是生炉子。烧呀,烧呀。头一个昼夜白天黑夜都得烧。你怎么啦,亲爱的,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呀!”
“等一下。没什么。请原谅我。不,你听我说。咱们还是去看看米库利钦的房子吧。”
于是,他们又向前驶去。
米库利钦的住宅上了挂锁,是从木门上的吊环里穿过去的。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砸了半天,想把锁砸下来,最后还是连同木头上的螺丝钉一起拔了下来。同刚才一样,他们又急忙闯了进去,没脱衣服,穿着大衣、毡靴,戴着帽子直入内室。
他们立即发现住宅角落里的某些东西放得井井有条,比如阿韦尔基·斯捷潘诺维奇的书房里便是如此。这儿不久前有人住过。到底是谁呢?如果是主人们或他们当中的一员,那大门为什么不上门锁而要安挂锁呢?此外,如果主人们经常住在这里,那整个住宅都应打扫干净,而不会只打扫个别几个地方。这些现象表明,这儿住过的不是米库利钦家的人。那到底是谁呢?医生和拉拉并不为弄不清谁在这儿住过而感到不安。他们不想为此而伤脑筋。现在有多少一半动产都被偷走的遗弃的住宅啊?有多少隐藏的在逃犯?“某个被通缉的白军军官。”他们一致这样想,“他要是来了,就一块儿住在这儿,一起商量办法。”
像刚才一样,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又站在书房门槛上发起呆来,欣赏书房的宽敞,窗前书桌的宽大和使用方便令他惊讶。于是他又想到,这种严整舒适的环境将多么有利于需要耐性而富有成效的工作啊。
在米库利钦杂用房当中,紧挨着仓库有间马厩。可它上了锁。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不知它能否使用。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头一夜把马牵进没上锁的仓库里。他卸下马,等它汗干了,用从井里打来的水饮过它。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想从雪橇上取些干草喂它,可干草被乘客压成碎末,已经无法喂马了。幸好仓库和马厩上面的大干草棚的角落里还有相当多的干草。
他们没脱衣服,盖着皮袄睡了一夜,像孩子奔跑玩耍了一整天之后睡得那样香熟。
他们起床后,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一清早便对那张诱人的书桌看个不停。他的手想写东西已经想得发痒了。但他把这种享受放在晚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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