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心都不会跳了,嘴唇轻动,默默地祝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天啊……”王朝霞的惊讶,达到了她一生的极度。
她无法领会现在发生在她眼前的,究竟是一种人的情态,还是一种梦里才能发生的、那种明知不可能的东西。她把这种感觉称为奇迹,而她,一个普通的、经过沧桑、追求过却从来没得到幸福的人,是从不相信奇迹的。
但是,小怪物的手和脚正在变,在缓慢的、却是骇人的变化中。手指,除了那个左手的二十年以前失去的食指,都已恢复,出现,正常地动起来了。脚掌也在经历同样的过程,好像,在半个小时之内,重现着从猿变成人的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他的脸部变得最慢,从耳朵开始,原先看不见的部分,一点点显形。过于长大的部分,被一种内力牵引,归于正确的原状。与此同时,伴随着不同寻常的关节声,他的胳膊在伸直,两条腿在放平,一寸又—寸,粗起,长起,伸到了他不可能伸到的地方。背后,那个驼起的包,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每一个不必要的r瘤都在瘪下去。可怕的褶皱,在以一种自己的方式消失。血色出现,在嘴唇,两颊,那里也产生着一种变形。随着面部的剧烈的一阵抽搐,人们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发现,那个丑陋的面孔不见了,各个线条,恢复成了一个新的脸,一组惊人的表情。并且,这张脸在动,他,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突然被这个声音打破:“刘——大一方”王朝霞的一喊。它,是胆怯,不坚决的,难以相信的。而且,就像所有的人一样,她也一步步往后退,要跑出去,要逃出这个不可能的梦境。
慢得不可思议,电疗椅上的人坐了起来。如果不是黄医生把电源关掉,他也许要动手把它扯开了。如同睡得最酣畅的人,被意外的他不喜欢的事物的干扰弄醒,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什么也不明白了。只是那声叫喊,真正的不是人人都有的那种狂喜的叫喊,才把他猛地吓了一跳,他真地醒了。
“大方哥啊——”王朝霞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星期以后,在古城饭店,举行了这个省城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婚礼。其排场之大,声势之重,场面之豪华,通过省内电视网的传播,成了那些日子整个城市的头条话题.美国cbs
电视台的记者专门采访,更使它成了这样一件事,即使多少年以后,还会有人、而且是要人,想起它,带着微笑说一说它。
作为新郎的刘大方,有那样的气质,那样的风采,给这个边远省份的姑娘们留下了神奇的印象。即使老太太也要含着羞涩之情,把自己的思绪扯回到不可能的年代,幻想着自己的有过的和没有过的恋爱。年轻的、好脾气的女孩,那几天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忽然不满意了。“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是多么可怕啊。”于是,她跟男朋友有一整天不说话了。而王朝霞,尽管在那样的年龄,仍然有男子在静静地想着她,这样问自己:“跟这样一个有诗人一般眼睛的人结合,该有多么幸运啊。”
崔省长作证婚人,焦人为则为自己的老板跑前跑后,既当男傧相,又c办一切细节事务。刘大方,把所有一切的人和事都抛到脑后,此时,在他的眼里,只有王朝霞一个人。定定地看着她,眼泪就从他的面颊上长长地流了下来,挂在嘴唇上,在那里颤动着,久久不能滴下。王朝霞也在哭,把她的小手放在—大方的手中,就像二十年以前,在辽河岸边的那个树林里一样。“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了……”两个人同时说着这几个字,此外,他们再也没有别的言语了。
婚礼之后,刘大方的车队朝木兰进发。坐在刘大方身边,王朝霞一身婚纱,面如玫瑰,跟她的心上人紧紧地偎在一起,只是亲吻,再亲吻。木兰县政府的热烈招待,在县委大院同老邻居的见面,都不能使她再分一点心神。她爱,她要狂热地爱,把她和他的过去重新进行,把激情补过来。刘大方搂着她,坐在了古尔纳河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和远处的东山的山影。轻轻问道:“朝霞,我们在这里安一个家,好吗?”
他们每分钟都在一起,互相拉着手,不是一般地那样拉着,而是要尽一切可能,把自己靠在对方的身上,又把对方拉向自己这里。“我不相信,不相信啊……”刘大力说,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幸福而激动。王朝霞,像二十年前那个鲜艳的少女一样,轻轻地哼一声,把自己融化在心爱人的怀里了。
他们来在姑子庵,那已经修好的刘家三口合墓前。刘大方伏在母亲的坟上,心思如海。他把自己的复仇,对亲人的思念,对王朝霞的永远不灭的爱.都化作心声,对着母亲哺喃诉说。他的情那么绵,洒下了那么多发自内心的泪,而他的话一定给自己亲人听到了一一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小妹妹。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没听到来自冥间的声音。
所有的灵魂都得到了安息。
尾声
尾声
月亮渐渐升高了,清辉洒下来,给万物披上了柔和的轻纱。
礁石和树木无言地立着,大海的波浪悄悄涌来,又小心地退去。
整个大地在屏息细听,细听沙滩上那一对
恋人的喁喁低语,似被他们吸引,又怕惊扰了他们。
他们交抱着坐在那里,已经好久好久了。事实上,他们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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