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在顾夫人面前夸下海口,转过身来便犯了难。
诚如顾夫人所说,她刚回落霞,也算是初来乍到,生意场上的事她自然是不熟悉的。虽然她只拟卖些平日用得上的小玩意小摆设,并一些妇人的首饰头面一类,但旁的不说,木料就是一大难事。店铺装修,打造家具这一类一锤子买卖尚且不论,日后她店里的玩意,总要用到许多木材,这可便是细水长流的营生了。
区区一份木料,便可以天差地别。好的木料水洗不坏,经久耐用,做出来的东西也平整好看,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能成型。差的容易松动泡烂不说,还难于加工。比如说在食盒上雕个什么花花草草的,刀一碰便缺了一大块,之前的功夫便是白费了。
市面上卖的食盒漆盒一类的木料便多不讲究,能做出个规整的型来已经是对木匠极大的考验,更别提是雕花描朵了,因此卖的虽贱,稍讲究些的家里却宁愿买中看不中用的瓷器,也不愿置办出来惹人笑话。
所以说生意没有大小,随便一件事情想得深了都有大学问,安晴想了一上午,惹出了一脑门子的官司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索将其抛在一边,叫了环茵去看店面。
两人在西街刚转了一圈,安晴便有些感慨,环茵也笑:“老爷夫人真是疼小姐,连这样好的店面都能费心找到!”
可不是么,西街是落霞最繁华的大街,铺子又占了个好地段,既不在街口,也不在街尾。
街口最难做成生意,一般人只拿它做个比对,当成餐前开胃的小菜。
街尾也惨淡,许多人没那么好的体力或是耐,逛到大半便随便找一家店凑合买了,不肯有始有终。
一条街上最好的位置是中间偏后一点,一般人认为到此为止,街上的东西大多已见识过,在这里买了,心里不觉得有亏,其实早已忘了街口那家店究竟质量如何。
顾老爷为安晴盘下的店恰好就在这块黄金地段,两人开门进店时,环茵不禁骇笑:“我怎么觉得,两边的商家要生生将我后脑盯出个洞来!”
安晴也笑:“彼此。以后这种目光有的受呢!”
店的位置好,格局也甚是合理。
二层小楼,楼梯宽敞,室内明亮,内院库房,里外分明。
安晴十分满意:“格局不用动,只需稍作粉刷布置就可开张,时间上充裕得很。”
环茵见她首肯便也霁颜:“来贵最近还吵着闲得要命,——他不是在……,他不是做过木工活么,把他叫过来看着,小姐你也放心。”中途生生转了口,不提沈家二字。
安晴强笑:“我倒是忘了这茬。你且回去同他多商量商量,什么样的木料雕花容易,什么样的木料便宜些,却经久耐用,水泡不坏?”
环茵也被问住了:“小姐这可为难我,他做木工活时我总嫌脏,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哪在意这些?小姐若想知道,回头我写张单子记下来,同他问个明白。”
安晴点头:“也好。”又嘱咐,“叫来贵多想想这方面的事情,以后店子里的事少不得他心。”这便是有意许他负责了。
环茵十分开心:“小姐抬举他了!”来贵虽和环茵跟着安晴回了落霞,但他一是外人初来,二是他原是沈家人,自不可能在顾家有多吃香。还有些顾家的老人因他是沈家来的迁怒,心疼安晴在沈家受辱,而在他面前颇多指桑骂槐之词。来贵本就是个闷罐子,被人不轻不重地说上几句,虽郁闷却不好说些什么,但也迫切盼望能做些什么事情,令顾家人对他刮目相看才好。
因此环茵听安晴如此安排,便是真心地替自己相公高兴,嘴上还道:“他若是做得不好,我便替小姐揍他!”说着便撸袖管,十足泼妇模样。
安晴扑哧一笑:“你啊,倒真是有落霞女儿的风范!”
落霞的男子,惧内甚多,纳妾甚少。亏得落霞女子的泼辣,使得落霞“乾店”与“坤店”并举,乾店做男客生意,坤店反之。有些茶楼一类索将整店一分为二,半坤半乾,夫妇同来便在大堂落座。
分设乾坤店,主要是为了方便未出阁的女儿家上街。少女们面皮薄,出门多带着帏帽,自然也不肯在一家店子里与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摩肩擦踵,唐突了佳人。而嫁了人的妇人们则抛头露面,生冷不忌。因此在乾店里经常看到妇人,或是媳妇子做店伴,但坤店却决不许男人踏足。
不可否认,落霞的开明也是她下定决心反出沈家的重要原因。
若落霞也如沈家堡那般的风气,单单一个弃妇的名头便足以令顾家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令她终日以泪洗面,恨不得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安晴不由想起自己在沈家堡的日子,不过是坐轿出门一趟,也要被婆婆及小姑以不守妇道的名义念上半日。
她不禁冷笑,也顿时失了看铺子的心思。于是又略看了一圈,拿纸笔绘出店内基本的构造便要打道回府。途中强打神嘱咐环茵使人用赤色的油布将店面封上,又在布上写了“晴雨不悟,三月廿日”的字样,遮住内里的装修景象。
三月廿日,是娘为她选的黄道吉日。
晴雨不悟,则是她十六岁时为自己的店设计的名字。
无论风霜雨雪,我仍一往无前。
当初她对那个人如此解释。
当她一脸憧憬地描绘时,他曾深情款款地说,他会为她开一家这样的店。
八年了,这句承诺始终未能兑现。
虽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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