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话别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似乎是拱卫在我身侧的宫侍和禁卫教她不能再表现出更多也不敢再纠缠下去,因此只是又拱了拱手便退回了一边,给輦舆腾出了位置。
回程的半途中,我抚了抚輦舆的横棂,转念一想,试探着地吩咐道:“既然出来了,不如顺便回一趟王府吧,本王也许久没有见着王夫了。”
说完我便觑眼看向负责出行的禁卫,却见她目不斜视地欠了欠身,冷声答道:“陛下有令,礼毕即归,不得逗留,以策安全,请殿下莫要为难卑职。”
“……本王知道了,回吧。”无力地靠回后壁,我阖起眼睛闭目养神,也敛去眼底的不甘与犹疑。
——这软禁,只怕不是我多心。
回寝殿的时候,邝希暝已经下了朝,正坐在桌边等我。
她倒也自在,直接将我的寝殿当作了办公的时雨殿,桌案上那一大摞的奏本看得人心惊,而她寒凉淬雪的眼眸更教人凛然,连带着初见那一袭清隽身姿时油然而生的心悦欣赏也在顷刻间被这冷意浇灭得烟消云散。
邝希暝是个极清极冷的人,虽然这清这冷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但不代表我毫无所觉。
可是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是那种一面对我好言安抚,温柔小意,一面又将我严防死守、禁锢宫中的口蜜腹剑之辈吗?
她正在批阅奏本,我自然不好离得太近,便是随意挑了个座,自有机灵的宫侍奉茶。
“见过傅筠崇了?”她笔锋不停,好似闲谈般问起,“她可有与你说什么?”
“她想求我允王夫在县主出阁时回府一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隐约觉得提起傅筠崇时她的神色便十分冷漠,而听她有所求,眼中更是划过一抹搀着锐芒的讥诮。
这神情,可与“陛下极为倚重帝师”的传言相去甚远。
果然,传言就是传言,空穴来风——不可尽信呐。
“呵,这老妪……”她勾了勾唇,搁了笔看向我,湛澈的眸子含着某种期待,“你可答应?”
“我只说斟酌,不曾答应。”听我这样回答,她的眼眸刹那转柔,唇边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坐实了我之前所感:这帝师只怕真个是不得帝心,又或是已经教陛下厌弃了。
至于原因,现在的我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说起来,倒是许久不见王夫了。”既然说起这个话头,我便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却见本来春光湛湛的美眸立时结了一层冰,像是六月的天色,说变就变。
“怎的,你想他么?”以我的目力虽然看不见那奏本上写了些什么,却也瞥见整洁素净的页面自我话音落后便被大片朱笔墨迹划得面目全非,力透纸背,直入三分,可想执毫者所施加的力道之大。
拿不准她心情急转的缘故,却也明白她不待见傅家人,更反感我提及王夫,因而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辩解,低头啜茶不语,算是将这一茬就此揭过了。
心底却不免郁闷:就连提起王夫都这般反应,若是我想要回府,怕是能拆了这寝殿吧。
可是将我拘在这偏殿之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真的忌惮我,寻个由头将我除了便是,这样不咸不淡地拖着……莫非是顾忌着什么,只等时机成熟,便雷霆一击?
可看她对我的态度,虽然有些捉摸不定,那细处的体贴着紧却做不得假,又不像是伺机下手的样子……费解,委实费解啊。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懊恼自己空白一片的记忆,便是连分析也没有依据,无从想起。
她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便是继续垂手批阅奏本,而等我再次从愣神中醒来,她已连同那成堆的奏本消失在殿中。
晚上,因了白天的纷乱思绪,又加上昨日魏舒在我耳边揭露的震惊秘密,辗转反侧,沉吟至此,却是怎么都没有睡意。
纵是宁和安神的六合沉水香也安抚不了我心中的烦躁,一拍床榻,索性坐起身,趿了免脱履走到窗边。
推开半边窗户,夜风徐徐探入,未知今晚的月光是不是与我一般孤冷清和,难以入眠?
举目望去,月色被罩在乌云之后,不曾显露,反而是一袭玄色孤零零地站在廊下,风起风落,衣袂飘然,若不是指间那一抹亮色闪了眼,几乎与夜色浑然一体,难以发现。
能在大半夜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这殿外还不被禁军当成刺客抓起来的人,除了邝希暝以外,不作他想。
而我悄悄想着:这种大半夜不睡觉却跑到别人房前当门神的事情,也不是她做不出来的。
阖了窗,转身去拉开了门,与她对视片刻,俱是沉默不语。
她踟蹰了片刻,最后还是走近前来,入了房间。
回身在桌子前坐了,自保温银瓶里倒了一杯热水,又替她也倒了一杯,我不问她来意,只是自顾自喝水——实则耐心等着她主动坦白。
她不自在地转了转杯子,没话找话似的开了口:“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心事?”
“那你呢?”我将问题又抛回给了她,心中清楚她不会回答。
比起我这个深夜未眠的人,她这个在别人房门前徘徊的才更加可疑,更加应该盘问吧。
相顾无言,饮尽一杯热水,我抬眸看她,却见她已经收起了尴尬,从容不迫地喝了水,放下杯子,朝我微微一笑——皎洁如月,也轻渺如月,似是隔着永远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夜深了,你休息吧。”她起身告辞。
正要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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