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腿,抬手想请文宣帝入座,“臣年纪一大,腿病犯得紧,方才陪元朗站了那么久,实在累得很,望元朗能体恤臣下病躯,允臣坐上一坐。”
文宣帝握拳,环视着此刻仍旧静默跪坐的三十六名道长,冷笑道:“现在宝殿当中,还有朕说话得份儿么?”
“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陛下,不是吗?”话虽如此,柯宗山却自顾自地坐到一旁搭着彩绸的椅子上。
文宣帝轻出了口气,“早知道你还活着的,朕竟然都没起过一点儿戒心。”
“臣看着元朗长大,你想要甚么,臣岂能不知?”
佛教讲生死轮回,道教求长生不老。日夜为病魇、生死所困扰的帝王,急需找个能够让他全心信任的精神支柱……他的弱点太容易教人窥破,也太容易教人利用了。
文宣帝问:“你不杀朕?”
落到绝境当中,他反而显得很平静。
柯宗山淡声道:“将皇位禅让出来,臣就教你活;如果不,臣就从向家开始杀,接着杀掉你在乎的每一个人,最后再杀你。”
文宣帝蹙眉,“禅让给谁?”
“吾儿,李元钧。”
一刻的震惊过后,文宣帝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六弟乃是容妃与父皇的孩子,与你毫无干系。”
柯宗山弯了弯眼睛,“你这样信任他?”
“他若真是你的儿子,阁老当初就不会扶持朕登基。”文宣帝看向柯宗山,“你在乎皇位吗?不,你不在乎。你虽然想要权力,但并非慕权,你只是需要它来报复李家,报复李氏的江山。你这样的疯子,想要看到的是李氏宗族互相残害,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甚至乎天下大乱,这些!才会让你快活!”
柯宗山轻轻鼓了几下掌,“陛下真不愧是臣的学生。”
文宣帝急促喘息了几声,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腿上,忆起往昔,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绵长而悠远,“……阁老是死过一次的人,为甚么还要执着于此呢?这么多年,李家偿还给你的,也该够了罢?”
“元朗,你错了,这债不是你们李家偿还的,是臣自己讨来的。”声调冷极,可他却温文然笑起来。
文宣帝愣在当场,在这个笑容背后,他能看到年轻时柯宗山的影子。
之前沈鸿儒要推行新政,必得从批判柯宗山开始,是因为柯宗山在大周百姓面前所树立的贤才形象太过深入民心。
沈鸿儒连中三元的事迹,到了柯宗山面前都要自愧三分。
柯宗山入仕时,年仅二十岁,乃为庚申年文武双科的状元郎。先帝亲批为“文武双绝,旷世奇才”,观天监司长进言说,“大周天子得此贤才,兆文昌武隆之国运”。故而,柯宗山甫一入朝就是荣极一时,任翰林院大学士,官居四品,另外还兼任武将统领等数职。
若要形容先帝对他的器重和宠信,史官曾言“凡先帝行止,皆有文庸随驾”。
文庸,就是柯宗山的表字。
柯宗山出身白屋寒门,而在翰林院供职中的人多是如此,柯宗山入仕途后,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形成所谓的“仕林派”;仕林派因在科举当中占有绝对的话语权,故而会常常从中挑选年轻才俊做门下学生,衍生为师生一脉,各官员之间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没过几年,以柯宗山为首的仕林派在朝中的影响就一日甚过一日。
当时大周虽设内阁,却如同虚设,国政权力并非握在先帝的手中,而是在先帝弟弟的手中,时任摄政王的李长景。
先帝是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皇位的,可要论治世才能远不如他这个弟弟。
李长景多年运筹帷幄,钻心经营,取得了整个李氏宗族的信任和支持,朝中勋贵也多是倚靠摄政王而生。他们就像是维系江山稳定的纽带,牢牢地保护着、同样也束缚着大周江山。
先帝对柯宗山的重用和宠信,让仕林派日渐壮大,甚至开始动摇摄政王一党的利益。
在一年的除夕夜宴上,先帝特许柯宗山入席。
李长景明嘲暗讽柯宗山身份卑微,不配在此跟他们饮酒,可年轻时的柯宗山岂会是个忍辱吞声的人物?偏生他有一张巧嘴,妙语连珠,有四两拨千斤之劲,在宴上不动声色地给李长景难堪,气得李长景脸都绿了,到最后一言不发,差点将酒杯子捏烂。
李长景的大世子同在席列,见父亲被下了面子,自然恨得咬牙切齿。
他暗生一计,转到殿外,吩咐上膳的宫人在柯宗山酒水里下了药,再趁着柯宗山出殿醒酒之时,伙同宗族其他的几个兄弟将他拖去狎玩,极尽侮辱。
柯宗山的一条腿被打了个半折,差点废掉。如今时隔多年,站久了就会疼痛。
这大世子对他做得极致又狠绝,就是想让柯宗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旦柯宗山说出了口,就会成为大周人人口中的笑柄。大世子只盼着他能有点文人的骨气,找个梁子吊死最好。
没想到柯宗山一点都不知羞耻,刚能下地走路,就将大世子的恶行告到了先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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