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和十几个刚来的战俘被分在的帐篷对外称一大队一小队。
这是一顶长不过十几米,宽不过五米的军用帐篷。一道长满杂草,散发着刺鼻臭味的小河沟把帐篷隔成了两半部分。两边潮湿的土地就是床铺。每两人一床草席,一人一条旧军毯。
虽然已是半夜时分,大多数战俘都已席地而卧。但还是有人靠墙坐着。有人呆若木鸡,有人目光游离:还有人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同情。其实,细心的赵亮发现即使躺着的人也并不见得都已入睡,有人呆呆地望着帐篷顶棚,有人蒙着头,身子却辗转反侧:不时还有人小声啜泣。
初来乍到,赵亮不得不多加小心。
瘦猴可不管不顾:奶奶的,怕个逑。大不了老子跟他们拼了。呆这鬼地方,真不如死了好。
赵亮苦笑:死容易,活着难啊。
瘦猴冷笑:奶奶的,老子就他娘的咽不下这口气。
赵亮长叹口气:咽不下也得咽啊。
瘦猴:老王,咱不能就这么……
赵亮压低声音:嘘。大旱三年饿不死瞎家雀,慢慢总会有法子的。
古华的哭声渐渐小了,慢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饮泣。随后竟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看着古华睡了,赵亮苦楚地摇摇头:唉!真是个孩子啊!
其实,古华是在昏睡。他,太累了。身心疲惫。突围,被俘,抢饭,转运,被扒光衣服,还有挨打,这接连发生的变故,对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承受的太多了。
噩梦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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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棒如雨落在古华瘦弱的身子上。
古华眼睛里闪着仇恨,不屈的目光。
王效美走了过来,摆摆手。
几个警备队队员停止了殴打。
王效美蹲下身,嘿嘿一笑:小兄弟,咋样?战俘的滋味不好受吧?
古华吐出一口鲜血,努力抬起头,支撑着想站起来,但终于没能如愿,只能怒视着对方:俺,俺不是战俘。
王效美哈哈大笑:嘿嘿!好小子,嘴还挺硬。你不是战俘是什么?身上穿的是战俘服装,躺的是战俘营的地,你说你是什么?老子告诉你,小子,你听好了,从你被俘那时起,你就是美国人的战俘,战俘。知道吗?
古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嘴里依然喊着:俺不是战俘!俺是志愿军战士!
“行!小子,有能耐你别当他娘的俘虏,你当烈士啊。老子告诉你,小子,根据**的纪律,从你被美国人俘虏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什么志愿军战士了。”王效美拍拍古华的脸,嘿嘿一笑,“傻小子,不知道吧?我再告诉你,还想当,那就等下辈子吧。傻小子,你他娘的当了,还想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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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华痛苦地蠕动着身子,嘴里大喊:俺,俺不是战俘,俺是,志愿军战士。
赵亮紧紧搂着古华:华伢子,醒醒,醒醒……
古华泪流满面望着赵亮:团,大叔,俺,俺不是战俘,他们问俺,打俺,俺
啥也没说。他们说俺是战俘,俺不是。俺是志愿军战士。
赵亮只有点头。面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呢?……
古华声音哽咽地:俺娘说,俺是志愿军战士,就是死也不能当孬种,不能当逃兵,更不能……
瘦猴拍拍古华的肩膀:“行了,华伢子,是男子汉就甭他娘的跟个娘们似的哭哭涕涕,磨磨叽叽。”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递到古华跟前,“兄弟,来,瞅瞅这是啥?”
古华眼睛一亮:子弹壳。
这是一枚的子弹壳做的挂件,通体溜光,紫铜色的壳体上上刻着一个不太规正的五角星。
古华笑了。笑的很开心。眼睛里闪着泪花。这是他多少次在梦中见过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小时候,每逢除夕晚上守夜,娘都会给他带上,但第二天只要村子里响起爆竹声,娘就会把子弹壳藏起来。他不理解,在他眼中那就是一个打仗剩下的玩意。
直到前年五月的一天,镇子上枪炮声整整响了大半夜,
早起,娘把睡得正香的他拖了起来:
古华揉着惺忪的眼睛:娘,你要干啥?
古华娘从破旧的箱子里拿出一,慢慢打开,轻轻捧起子弹壳,捧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又捂在胸前好一阵,这才走到古华跟前,眼睛里闪着泪花,颤抖地将子弹壳挂在古华脖子上。
古华疑惑地:娘,你不是说……
古华娘擦擦眼睛,笑了:伢子,从今往后,咱不用藏着掖着了,红军打回来了,你爹回来了。走,咱接你爹去。
那天,古华跟着娘,几乎走遍了镇子上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穿军装的解放军在的地方都找遍了。只要见了解放军,娘都会不厌其烦地指着古华胸前的子弹壳,嘴里叨叨着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古铁,古铁匠。也就是从那天起,古华才知道了他有一个当过铁匠,当过赤卫队长,红军连长的爹,还知道了子弹壳是爹临走前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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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华紧紧握着子弹壳,感激地看着瘦猴:侯大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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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进大礼堂,古华便被两个膀大腰粗的美国兵摁在了地上。
“护身符。”一个美国兵扯下了他脖子上的子弹壳,先是拿在手中如获至宝嗷嗷怪叫,而后恼怒地将子弹壳随手一甩,扔到了靠近大门的墙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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