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到他的肩颈,一边拿捏一边不经意地笑:“您自然是找不着五太太的。”尾音里刻意勾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悉。
“嗯?”老爷稍稍移了移身子,袍角的褶皱更深。
我停下拿捏的手,握了绢子笑,眼神一移:“您呀,去慕棠阁找,保管能找得着。”
他的眼皮动了动,半晌才拿眼看我,混混沌沌的眼珠子慢慢地在我脸上游移,见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才又阖了眼,慢腾腾地问我:“如枝近来同苏慕走得近?”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似乎只是清早午后的闲谈。
剪春端来了铜盆,清水里飘着勾勾缠缠的粉菊花瓣,我起身净手,再开口的时候心竟然轻轻跳动起来:“五太太同大小姐原本便是旧识,感情自是要好。我听三太太说,去年初冬五太太身子不好,大小姐竟在雪里守了一夜。”
我从水里将手拿出来,丫头捧了锦帕替我擦水,我转头朝老爷笑:“这样的情谊,卿卿可从未在别家瞧见过,正是老爷的福气。”
老爷不发一语,只耷拉着眼皮转动手上的扳指,半晌才开口:“如枝嫁过来后,同苏慕并不热络。”
剪春一面递过来滋补汤,一面紧张地同我使眼色。
我晓得她的意思,我今日的话实在多了些。
我没有再看向剪春,只接过汤,执起勺子为老爷散着热气,含笑开口:“这样的情谊,哪里就能轻易生分得了呢?大小姐生辰我在病中,却也听说她专程为五太太点了一出《长生殿》。”
“老爷必定晓得,从前大小姐可登台唱过这一段为五太太祝寿的。”我抬手,勺了一匙热汤送到老爷嘴边。
他饮了一口,喉头微动,停了停又问我:“唱戏?”
我将勺子收回,只能瞧见他紧闭的嘴唇,同苏慕一样,薄得很,盛着可怜的凉薄的情分。
我低头小心地吹了吹热汤,又开口笑道:“老爷可听过大小姐唱戏?”
老爷又饮了一口汤,我用力咬了咬嘴唇,眼底却散漫出不经意的笑意:“我是不懂得戏的,时常听五太太唱,也大约晓得一些,只是从未正经地瞧过。听说昆曲戏班子里头男角个个是反串,每每瞧见大小姐俊俏的装束,便总是想,假凤虚凰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么个模样。”
“假凤虚凰”四个字一出,老爷转动的扳指终于停了下来。
天刚刚擦黑,丫头子进来点了灯,我坐在梳妆台前,透过朦胧的铜镜,看桌上跳动的微弱的烛火。烛火旁是半碗凉透了的双萝滋补汤。
老爷没有饮尽一碗汤便走了,走之前经过我身边,袍子擦过我的衣角,睨着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却足够伶俐的下人读出他对我的生分。
我回过神来,剪春为我拆了头上的珠翠,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她执起桃木梳一下一下地为我梳着头发,精心护养的发尾终是打了几个结,她将木梳搁下,用尾指的指甲轻轻地挑。
她在背后瞧着我日渐宽大的衣裳叹气:“太太,您越发清减了。”
我木然盯着铜镜里的人影,卸了胭脂的面色白得渗人,脸上瞧不见半分丰腴,本就尖的下巴直白地显示出它的棱角,颧骨微凸,这张脸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刻薄又尖锐的模样。
竟然再也想不起初初进府时,那一个眉眼安宁的卿卿。
外间的婆子进来要跟剪春回话,准备着明日要用的物事。
我问剪春:“明日是什么日子?”
她轻声答:“秋分。”
秋分有三候,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
☆、(十八)
老爷再也没来瞧过我。
原本冷清的院子越发静谧了下来,梧桐树上的叶子开始发黄,零零碎碎散了一地,金灿灿地铺开,风一来,才活络地翻滚几下。外头刷刷的扫地声起起停停,一下比一下更慢,聪慧的下人们原比我更识时务。
剪春为我从柜子里搬出厚厚的秋衣,从院子里进来时还在小声抱怨丫头们做事越发不尽心。见到我的脸色,将话语咽在喉头,欲言又止地噤了声。
我埋头细细地绣着一朵玉色的海棠,针尖刺过绷得紧紧的缎子,线头迅速拉过,在上好的阳光下,锦线在空气中弹出的细小微尘都清晰可见。
没有一个主子会喜欢多话的姨太太,我却偏生要赌一把。
我用我余生的恩宠和富贵赌老爷可怜又可悲的猜忌心。
消息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院子里的梧桐叶子还未掉光,城南大户温家府上便抬来了四十八箱聘礼,求娶的是李府大小姐李苏慕。
自我落胎后,许久没有同府上的人聚得这样齐。
高脚珐琅银盘错落地盛着新鲜饱满的水果和晶莹剔透的糕点,茶是从前御贡的恩施玉露,白毫显露的茶针复展如生,婷婷悬浮,最终如玉下落,沉降杯底。
二太太喜气洋洋地招呼着,连大太太脸上也不似从前那样冰冷,上座的老爷撩起眼皮瞧了我一眼,辨不出喜怒。
只是我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李苏慕,薄唇抿得死死的,垂着眼眸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的五官原本就淡,只是平日里同人说话时浅浅的卧蚕里总藏带了几分温柔与笑意,此刻骤然冷漠下来,白得过分的一张脸上竟如冰封一般,挺翘的鼻尖和淡淡的睫毛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起伏,呼吸间都覆了生人勿近的气息。
三太太坐在她对面,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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