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帮你问了下,黎总答应五号前一定给你解决。”家柏右脚患有风湿,一瘸一拐来到檐下,小声的叮嘱。“嗯,我知道了!”说完快步由北而南横跨几条湿痕,瞬间到了宿舍楼梯口,又三步两步上了楼。
“电工师傅,进来坐下。”一排宿舍门全敞,走廊里被叫住。“老师傅住这间?”话音未落,欧阳走了进去。“电工师傅哪里人?”“湖南衡阳。”“哦,那还是老乡,我益阳的。”郝老光着膀子,起身拉过床头的小方凳,招呼欧阳坐,自己坐回床沿。“姚师傅也住这间?”“嗯。”阳台上单着一条裤衩湿毛巾来回勒背的姚高个扭头一笑。“老乡哪,先前你刚走开,柳斒通就要我们几个不要跟着你,给你当枪使。”郝老掏出过滤嘴,夹成剪刀口递了过来。“找劳动站的人过来也没有什么用,柳斒通说他经常跟他们在一起喝酒,跟柳斒通成了酒肉朋友,说话肯定是向着厂里多些。”姚高个搓洗着,话里话外透着无可奈何。“我还是那句话,革命靠自觉,愿意一起去我欢迎,不去也不勉强。哪怕就我一个人去,今天也是非去不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一点不丢人,即使找来荷枪实弹拦路,我毫不胆怯!”接过烟夹稳,欧阳摸出火机捏着却并不急于点着,末了一个斩断的掌势。“还是我们湖南人硬气!像霍乃欢那种怂货看着就来气。”姚高个拧着毛巾进来,从上铺防跌栏中栓上取下一个衣架,摊开骑晾好,笑着插了句。“整个楼最没用的就是霍乃欢了,老子一天少撒泡尿都不是做他那点事,偏偏工资又最高。卜老板这个厂任由着柳斒通胡搞瞎搞,不垮才怪。”一提到乃欢,郝老就忿忿不平,且越说越激动,腮底青筋骤起。“老师傅,霍乃欢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他穿的白色工衣。”“不知道,反正我四月份过来这里他就是在搞组装。”“那老师傅你休息,我也回去睡一觉。”起身将方凳塞回,告辞出来,打着火点上烟吸了一口,欧阳吐着烟圈回到了自己宿舍。
“我以为你回去了呢。彭烈不是要找你一起去海城劳动局告么?”听得脚步声,端坐在矮圆凳上全身心的打着游戏的货车司机萧清江头套耳机微微一偏,两眼仍紧瞪着笔记本屏幕问。“现在去也要等人家下午上班,不如吃过饭才去。”一问一答里两人都没有看对方,欧阳吐完最后一个字,阳台上左转完身,顺手带过塑胶小黄门弓身顶上,已拉开拉链嘘嘘起来。“萧师傅,刚刚你说什么?”抓起桶提,捏着桶沿,朝卫生间泼了半桶漂洗过衣服的脏水,桶放回墙角水龙头下,拧开冲洗了一下,扯过毛巾擦着双手问。“我讲彭烈也问过我同不同他一起去海城。我问有哪些人一起去,他讲有你、卢江星和攸震廷。我讲有你们四个去足够了,我去不去都一样,就不去了。”“哦,知道了。”轻轻音乐音在穿堂风里从隔壁301室飘来,“……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尽头也不归……”欧阳脱掉鞋袜,操起手托枕着头,较平时的午休提前两个多小时。“这家伙,一躺下就睡觉了!”清江问完一句你什么时候去,没听到应,扭头一看,这边鼻息已匀称,念叨着继续在弹雨里穿越。
两声清脆的嘀嘀,伸缩门徐徐收拢,随着柳斒通开着他那一发动就吱吱作响的“原装进口”325扬长而去,整个工厂又安静下来。生产停了生活还得继续,燃烧碎木块生成的冉冉黑烟,带着木香弥漫充斥在宿舍阳台。铁皮棚里腿疾厨师唐贤君擦了把脸,一瘸一瘸的和帮厨黎月香从水里抬出一篮芥菜斜架在水池角上,篮边,篮底溢出一串串、一缕缕、一汪汪清水,滴滴答答好一阵。蒸笼冒出大白气,贤君拣了几截边角料扔进右边的灶膛,退身出来,案台边坐定,低头摸出香烟叼着点上,背对端坐摘菜的月香悠然的吐起了烟圈。一把750毫米的落地密网牛角扇,带着贤君指头的细青烟,呼呼的灶前穿过,裹起灶口偶尔溢出的一缕黑烟,灶上白气,不知疲倦,不辞脏污,一路向东,出了棚在围墙上消散。
整个上午里只有村道这边岭前霞边村村长家的小店才热闹。四台自动麻将机旁无虚座,几个小房间皆缭绕着呛人的烟雾。外间里这台三男一女:居东是工厂新来的柳姓会计,也戴着近视镜,名金龙;南边凳子上是有个萝卜菜花左眼的村长小舅子罗劲松,盘了右腿斜坐;郎爱团的组员林秀琴背对着门,提起一张放下,提起一张又放下,“打哪个好叻?”;小个子涂利华,不时的捋一捋几根山羊胡,“你想打那张打哪张,莫说打一张,就是打两张我也莫意见。”立即接过来调侃说笑,一点没有受到早上没有结果的结果什么影响,也没有输钱。敬了轮烟,自己先点着拿着火机示意了一下,金龙赶紧摸出点着,劲松满脸堆笑的问:“会计没有工资罢?”“怎么没有?我是十五号下午来的,十六号上的班,六、七、八、九、三十、三十一,六天工资。”劲松扳着指头数给劲松看。“柳会计,端茶倒水还递烟点火,我服务周到罢?”“周到!哪个还敢说不周到啊!”“不周到不行啊,不周到会计你不给我们发工资。”“我只管算账,不管钱,钱一直是由海城公司会计打。罗劲松你又不是不知道”“会计说的实在话,劲松你逼会计没道理撒。”涂利华吐着烟,依然帮理。“你小子就会挑拨离间,会计不知道我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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