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故作遗憾道:“崔将军还未老,怎么就糊涂了?坐在你对面的不是先帝,而是朕。”
爹静坐不动,稳如泰山,微笑以对。
皇帝移了一步王,直逼爹的象,继续道:“朕不巧有个坏毛病,那便是喜欢看人给朕见大礼,尤其喜欢看崔将军给朕见大礼。”
爹将象移走,躲开了王的猎杀,道:“陛下这不是坏毛病,而是为君者的通病。”
“那岳父大人可是朕的臣子?”
“臣是陛下最为忠诚的一位臣子。”
言罢,爹起身,向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皇帝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眼笑成了弯月牙,满意地受着这份应有的大礼。
礼行完后,爹未垂首,而是抬头平静地看着皇帝,皇帝此刻也敛住了笑,直起了身子,正认真地看着爹。
我记得七年前在小崔府时,香梅曾对我说过,皇帝无事时虽爱插科打诨说烂话,可一旦做起饭来便会变得极认真,一刀一勺,一炒一蒸,绝不敢有丝毫马虎。
因为他认真,所以他才能做出那样的美味佳肴。
也正因为他认真,他才能当好这皇帝,在这七年里,把身下的龙椅越坐越稳。
所以我喜欢他穿朝服,因为我喜欢看他认真的时候。
今日在锦绣坊时,我给他挑了一件玄色的衣服,因为玄色是朝服的颜色。
锦绣坊的衣服纵使做工再精良,自然也不能和皇帝的朝服相比,千饰阁的冠再精致,自然也不能和十二旒冠冕相较。皇帝如今坐的不是龙椅,可他就像坐在龙椅上一般。
他的脸上无怒,却自有威严,他的嘴角带笑,笑中藏有睥睨天下的气度。
我再度感到了压迫,压迫似海,在汹涌的大海前,人只能选择臣服。
很难有人能压住爹,我不能,外祖父不能,就算是先帝也不能。
因为爹这座山太高。
但海可以,深不见底的大海可以淹没整座高山。
他可以把我从高山下救出来。
爹行礼时,皇帝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我身上,可我的目光却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离不开,也不愿离开。
我记得皇帝在盛怒时曾对我说过,他觉得他配不上我,可他怎知,也许是我配不上他。
我还没有那么好,至少还未好到让他舍弃三千佳丽,只取我这一勺不懂暖人心的冰水。
“平身。”
“谢陛下。”
皇帝目送着爹回位,我的双眼仍停留在他的身上,就在这时,皇帝忽然收回了看向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我。
双目相对,我连忙别过了头,脸在一瞬便变得发烫。
我虽瞧不见我方才的眼神,但我却知道我的眼神中藏着什么。
是不折不扣的爱慕和甘愿臣服在他脚下的迷恋,我本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两种情感,因为若被皇帝看见了,我的脸面丢个干净不说,还会让他至少嘚瑟十年。
皇帝见后,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些,但我知晓他此刻心里头的小尾巴定已翘上了天。
我羞得不行,悔到不行,忍不住狠狠地踩了皇帝一脚,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皇帝闷哼了一声,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后,才装作无事,继续同爹下棋。
棋局再度展开,厮杀极为精彩,精彩到差点让我忘了爹给皇帝布下的那个死局。
死局仍在,我心依旧惶恐不安。
皇帝的棋艺确实让人惊叹,可他纵使有力挽狂澜之能,折损太多的白棋仍处于劣势,但他却不慌不忙,心情瞧着极好。
每当他心情大好时,便爱说话,从不管时间地点,更不会管听他说话的是何人。
皇帝赞叹道:“黑市这地方真不错。”
爹道:“若陛下喜欢可常微服至此。”
“不错是不错,可此地太危险了。”
话音一落,爹神色未变,只是刚落下的棋离方格正中偏了一些。
爹笑问道:“不过一间寻常酒楼罢了,有何危险可言?”
皇帝笑道:“朕就觉得这黑市可不是寻常酒楼,寻常酒楼的雅间里又怎会藏着四道暗门?”
爹抬头环顾了番四周,奇道:“臣竟瞧不出来。”
“大将军瞧不出,不妨让朕告诉你。”
“愿闻其详。”
“将军看见东面的那个青瓷瓶了吗?瓶后有一道。”
“哦?”
“朕身后的墙上是不是挂了一幅茂林修竹图?”
爹偏着身子看了眼,道:“画圣程道子的真迹。”
皇帝笑道:“是不是真迹,朕不知道,朕只知道这画后也有一道暗门。将军你瞧,西南边是不是放着书架?”
爹听后又看了过去。
皇帝道:“书架后又有一道。”
爹明知故问道:“陛下说有四道,那还有一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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