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温润的香气淡淡的飘散在空气里,这个一直看起来一丝不苟,强大冷厉的男子,竟也有这样看似……无害的样子呢。
他的坐姿终于不再是千年不变的端方,微微斜靠在软垫上,目光平和的望着窗外。
芭蕉雨声秋梦里……
这一切,都让人不经意间,放松了心弦,露出淡而柔和的笑。
这样的他看起来……人性了许多。
这个年纪的少年,理应有这么些近乎于“清新”的诗意才对。
软塌正中是一方矮桌,茶壶和茶盏陪着新鲜的花朵,一派典雅舒适。
就在他正对面,青色的茶杯续着半盏茶放在桌面……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眨了眨眼,她轻盈的走了过去,也不说话,只随意的盘坐在了对面,伸手握住了杯盏。
她并不懂茶……然而懂与不懂又有何分别,此时此刻,他所要的,不过是有人伴座,有人陪他度过,这浮生半日闲。
有的人坐在一起沉默,就是无声的尴尬。
而有的人相坐无言却是意外的舒适。
这奇妙的氛围大概可以用相性来形容。
有些人相性相合,有些人相性不合。
这并不牵扯到对错,这感受,与那玄之又玄的缘分并列,称之为人与人之间难以言明的感觉。
万幸,即使不是最相合,他们之间却也绝不尴尬。
他懒散的放纵着他的思绪,她安静的垂眸想着她的琐事,瓷器和茶水细微的响声,是这一片宁静里唯一的声响。
当第一杯茶见底的时候,阮亦薇非常自然的拎起茶壶,给面前的男子复又倒了一杯。
倒茶的手法不是很正确不过……柏逸尘并没有开口纠正,他此刻的神情虽然依旧没有大变化却堪称温和。
第二杯茶续上没多久,柏逸尘仿佛向着老朋友开口一般自然的说道。
“我在12岁的时候,参加过一次特殊的夏令营,参加者都是大贵族的孩子。”
“那时候我很要强,发誓一定要做到最优秀,然后第一次测验,我拿了第一名,你猜猜我的母亲是什么反应。”
他说着疑问的句式,用的却依旧是平淡的陈述的语气。
“难道不是夸赞和骄傲?”阮亦薇奇怪的反问。
对方平静的望着她说道:“并不是,母亲严厉的训斥了我,然后我才知道,那一次举办的活动只是为了给那几家大贵族的后代镀金而已,所以我们这些人,都只是陪跑,我们不可以,或者说,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不可以抢风头。”
她讶异的眨了眨眼:“然后呢?”
他平静的眼眸里带了点笑意:“然后我才知道,比拿到第一更难的,是怎么拿到恰到好处的中等偏上,很难把握,真的。”
为什么会忽然说起了这样的故事呢?
柏逸尘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和那幼年时期的事情在某方面重合了?
两件事情里,他都有力量去做出另一重选择,更合自己心意的,表面看起来更美好的选择,但却都不能……华丽的荣耀伴随着的,还有华丽的镣铐,在许多事情上拥有比常人更多的便捷和权利,却也象征着常人不需要烦恼不需要反复揣度的界限。
当年那个年幼的自己心底还是委屈不甘的,但如今,他已经清楚的接纳了这必须承担的负重。
阮亦薇低头拨弄了一下茶杯,想象了一下那场景,12岁的小男孩儿,委委屈屈的让自己不考第一,绞尽脑汁做出中等成绩……她忽然微笑了:“啊……总觉得你是在炫耀啊~”
“炫耀?”他疑惑的皱眉。
她抬起头直视对方的双眼,含着微笑说道:“是啊,你知道,只是为了让老师批下一个优秀,我就要费尽心力去努力了,你却告诉我你烦恼的是怎么不去考第一!呵……我只能感觉你是在跟我炫耀啊。”
她没去问这件事究竟在他心底象征着什么!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需要别人来为他指路解惑,是以,她只是换了个角度,将话题向着轻松的方向拨了过去。
于是柏逸尘缓缓的笑了——不是克制的,只停留在眼波中的笑,而是真正的,挑起弧度的温和的笑。
她愣住了。
原来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是有这样的杀伤力啊……不过也难怪他不笑啊,这样一张脸,居然笑起来,显得如此温柔和善呢……莫名的,她低下头,脸颊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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