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听说我家县主嫁在北燕,而被人构陷致死……”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我亦是带武州兵来为她复仇的。”
这下,皇帝彻底盯牢了儿子:“宥连,你老丈人还有这样一招?!你打算留着这支奇兵对付朕?”
罗逾道:“父汗谋取西凉时,儿子便是从武州夺权,带军伍赶往张掖的,用的就是石将军的人。这次任用武州的人……”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原来向杨寄借兵,当然是多多益善,但是武州的人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他获取平城之后,也不肯让石温梁再进平城外围,飞函给他,是命他暂驻后听吩咐撤离的。
所以他说:“只是怕兵力不足。武州军并没有进平城。”
“放心吧,我是自己来的。”石温梁说,“就一个人,单骑至此,也没有带武器。打听到我家县主的葬身之处,来给她酹一盏水酒。”
叱罗杜文睥睨跪在地上风尘仆仆的石温梁,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同样是来祭拜,那就一起去吧。”
☆、第二一五章
叱罗杜文坐在车里不再说话。车子到了墓前停下来, 他行动不便, 只能叫人张开车帘。一阵秋风吹过来,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是极为简陋的荒冢, 最粗糙的大青石树在一个小土包上,土包上野草已经长了半人高,被石温梁薅出了一小片空地, 摆着几个粗陶盘子, 放着些馒首、印糕、干枣之类的东西,香烛大概也是郊外香火铺子里买的普通东西,那蜡油不纯, 香末也粗,烟腾起老高,还呛鼻子。
石温梁旁若无人一般,拿一块抹布细细地把石碑上的浮尘擦掉, 又用朱砂重新勾勒碑上刻得歪歪斜斜的字样——“武州李氏耶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县主,卑职无能, 那么多次阴差阳错,未能保护好你。你这一辈子, 受苦太多了!在地下,早些另投个胎, 来世不要再做皇族贵女,也不要……再托生得那么美了!红颜薄命啊……”
皇帝勾唇冷笑:他懂什么!李耶若视美貌如命,他居然希望她不要再那么美了?!
他正打算叫身边的宦官把他带去的精致的祭品摆上前去, 但又听见石温梁带着哭腔的话语。
“县主,你小时候就是国色天香。那时候,我不敢说,只敢跟在你身边默默地护着你,那时候我就暗中誓愿,要让你永远都笑得灿烂,再不被烦忧缠绕。郡王他薄情,没有好好呵护你,我又只是个亲卫,胆儿小,又自卑,怕委屈你……不然,当时南秦赐婚你我,我就不该……不该推辞啊!哪晓得今天……只看到你……”
七尺男儿已经哽咽了,泪流满面,诉说自己的后悔与衷肠。
“县主,耶若,我不该,你也不该啊……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我可以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的!你看这荣华富贵其实并不长久,哪里及得在南秦有三间茅屋、一亩良田,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小日子?……”
叱罗杜文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他盯着墓前袅袅的青烟,闻着劣质香火刺鼻的气味,过了好久突然说:“我们走罢。”
“父汗不是要……”
“走罢!”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同时还吩咐伺候的宦官:“帘子放下!味儿太冲了!”
皇帝吩咐,不能不遵。大支前来祭祀的队伍只能打转,在瑟瑟的秋风里往平城北城门而去。
到了太华殿,宦官们把皇帝安顿好。叱罗杜文便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扭头对儿子说:“宥连,你留下,把门关上。”
罗逾依样儿做了。皇帝眯着眼睛,锉着牙齿,目光涣散不知在看哪里,任凭罗逾站了半天也不吱声。
终于,他抬眼皮子,锐利的目光直射儿子:“这个人是你故意布下的?!”
罗逾颇觉冤屈,摇头说:“儿子没有!”
叱罗杜文冷笑道:“那就是杨寄那个老贼故意的!”
又问:“李耶若在西凉时,你也在西凉潜伏。她那么美,是不是人见人爱?不,是不是很多人都在觊觎?”
罗逾“呃”了一声才说:“美人么……难免的。”心里想:你以为你的小美人是个好货色?虽然保着处子之身,谁不知道在西凉、在南秦,她利用美貌勾三搭四,不知有多少婊里婊气的举动出来!
皇帝额角青筋暴露,怒气勃发,本就偏于苍白的脸色更显得煞白发青。
罗逾在他身边呆着,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哪怕明知道这位父亲已经不能再跳起来暴打他一顿,也无力命令外头的侍卫怎么样他,甚至他也没有软肋握在父亲手心里——他还是觉得难受。
叱罗杜文就这么把儿子看在眼皮子底下,但是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做。他默默地黑沉着一张脸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腾起的白色细烟,罗逾觉得自己站立在针毡上,不知道这样的苦刑什么时候才结束。
终于,皇帝开口了:“古人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果然是幸福的最高境界。我原不该对她要求这么多,毕竟,我自己亦不是一清如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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