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叫阿翰罗进来。”
名义上他还是皇帝,阿翰罗到得里头,还是规规矩矩给他下跪问安。但是与以往那种孺慕之思比起来, 明显全是疏离。
叱罗杜文说:“这次的事,确实对不起你和素和。事起情急,慢慢围城推进兵力, 我怕我这身子骨等不到宥连成功的那一天……阿翰罗,我是个几乎从不跟人说抱歉的人, 但是对你……”他犹豫了一下,苦涩一笑:“真是抱歉极了。”
阿翰罗嘴角抖了两下, 俯身稽首,瓮瓮地说:“大汗折煞臣了。以往大汗面诲臣等时说:用兵乃是诡道,决策时但看成效, 不论牺牲,否则纠结犹豫,畏首畏尾,战机转瞬即逝,而兵溃如山,死伤如麻,却也再难追悔。臣……确实有些心疼公主,但是,能理解吧。”
叱罗杜文颔首,目光郁郁。
阿翰罗顿了片刻,才又说:“其实臣考量更多的也是日后。也是大汗时常说的,南朝诸政,最为严密,而其底里,又是内法外儒,则即便是前朝南楚以白痴为君,也自有臣藩、世族、士子运转朝政。而我大燕本自草原,无峻厉之法,则无节制之道,而无节制之道,又松散如沙尘,无对抗外侮之力。所以,国赖强君。”
这也是他的实话:杜文身子已经废了,如果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雄主,日后那些忧患便会埋伏着,而松散的游牧民族的体制和南朝强悍的君臣制不能比,将来也势必会让北燕分崩离析。
叱罗杜文居然笑了笑:“好孩子,我就喜欢听实话。”
他默然了一会儿,对阿翰罗说:“大局暂且不说了。你一直在平城,宫里宫外的事情都熟悉。你把我交给宥连之后,李耶若的尸首是怎么处置的?”
阿翰罗倒不意他的话题又转到李耶若身上,回答得有些难堪:“呃……李夫人他……”
“说罢。”叱罗杜文淡淡说,“我心里有准备,他们都以为她是红颜祸水,是罪魁祸首,自然不会好好待她——哪怕是尸身。”
阿翰罗也叹了口气:“李夫人是当场毙命的。那位……太子,踢了她好几脚,唾骂道:‘狐媚子,如今可还生得出儿子来了?’可敦更是恨她,虽没有太子的粗鲁举动,不过转眼就吩咐鞭尸三百,打到肉烂之后,丢到外郭以北的山坳里,任凭野狼吞食。骨殖……也不知在哪里了。”
一代美人,香消玉殒之后,连具全尸都没有。
叱罗杜文闭着眼睛,好久才叹了一口气:“爱之适以害之。思静被她们嫉妒,找着她的罅隙,逼至与我彻底翻脸;耶若没有罅隙,可是那些失宠妇人的心,比毒蛇还毒啊!她们终归还是想到害她的法子。她呀,不似思静性子直,而是有些小奸坏,但是这次说她害人,倒真是背了口黑锅了!我是想过废拔烈的太子之位,但不是因为偏宠李耶若,更不是要扶她的孩子,而是因为拔烈不堪重任,我那时看中的就是宥连啊。”
阿翰罗瞥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叱罗杜文说:“她的骨殖不在了,那么死在哪里呢?你带我出宫看一看吧。”
阿翰罗犹豫了一下道:“臣这就请示太子殿下去。”
叱罗杜文很是不快地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语,只说:“那你赶紧去问吧。”
罗逾一会儿就随着阿翰罗一起赶到皇帝所住的地方,他说:“儿子向内监打听过李夫人被抛的地方,当时也有朝臣进谏言,道是李夫人不仅是父汗的妃嫔,亦是南秦送来的义公主,若是南秦问责起来,怕是不好交代。所以亦是北郭郊野,靠近父汗先建的陵寝的地方,草草设了一座衣冠冢。父汗是否考虑为这座衣冠冢挪移挪移地方?”
叱罗杜文想了想说:“先去看一看再说吧。”
又问:“你问你老丈人借兵,是不是也打着李耶若的旗号?”
“是。”罗逾答道,“不过列国自有疆,南秦并不想再战。”
叱罗杜文看他一眼:“若是日后杨盼做了皇后,他南秦也没有非分之想?”
罗逾知道父亲一直担心这点,他说:“儿子和杨盼之间,并不是一味强,一味弱,而是彼此信赖,从不给对方提非分的要求,总是她体谅我,我体谅她。两国争端的地方,无非是前朝南楚南渡时放弃的关中地带,如今关中那里鲜卑和汉族民相融合,何必再发新战?想来杨寄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的女儿。”
这便是一种平衡。
夫妻间的平衡,带来的也是两国间的平衡。
叱罗杜文没有斥责儿子,反而少见地点了点头,说:“那去北郭的衣冠冢看一看吧。”
“儿子陪父汗去。”
几个宦官正忙着给叱罗杜文抬起两条毫无知觉的腿,却觉他的上身也沉了沉,而后听皇帝说:“宥连,你这么担心我,连让我独自去看看李耶若的衣冠冢都不放心?嗯?”
罗逾抬脸看父亲的神色,那熟悉的勾唇冷笑,目光硬而锐,满是嘲讽与气怒。罗逾说:“天气冷了,郊外风大,儿子是不放心,万一他们照顾得不够好……”
叱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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