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距城区二十多里,背后紧挨着黄河古道。
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据说咸丰五年,黄河洪水泛滥,黄河自兰考附近北折入渤海,原先流入黄海的那条河道从此就断了水源,河床逐渐干涸,每年春秋季,大风一刮,河里黄沙飞扬,成了一条废黄河。草根潭村就挨着废弃黄河大堤,村里一千多口人,姓夏的占多数。草根潭远离城镇,交通不便,没有矿产资源,村里人不会做工经商,都以种田为生。草根潭老辈子上没有出现过大富大贵之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
我骑着少铃无匝的破车,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最近的路口,离草根潭村还有三四里的路程。剩下这段路是粘土路,路上的雪快化完了,都是湿粘的泥巴,车圈里塞的都是泥,一步也骑不动了,只能推车。走不多远,我的布鞋就湿透了,走起来“嘎吱嘎吱”直响。雪水灌进鞋里,刺骨的冷。我咬着牙只管大步往前走,脚竟然越来越热乎了,不仅脚,浑身都热,热得发烫,离家越近烫得越强烈。
路两边都是麦田,田里覆盖着薄薄的雪花,一行行的麦苗从雪花里钻出来,我走过来,它们都亲切的向我招手。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兄弟。
草根潭村就在眼前了,稀稀疏疏的树间露出一排排红砖瓦 房,我的家就在其中。我离大门口还有几十步之遥,大黄(狗)汪汪叫着扑出来,一个劲的向我裤腿上蹭。我走过大门了,鸡的咯咯声,猪的哼哼声混杂着院内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好亲切啊那种回家的感觉。
“娘!”我看到母亲正在院里筛麦子。
母亲忙放下手中的簸萁,去接我的自行车,“今个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口呱呱叫,我猜一准是俺乖要回来了。这不锅里还给你留着饭,还热着呢。锅底下还给你烧了一块红薯。”她眉眼都乐开了花。
我最爱吃烧红薯了,走了几十里的路,肚子早就饿的慌。我一头扑进厨房,从灶塘里扒出红薯,从锅里舀出咸菜汤。我坐在灶门前,烤着灶门口的热气,吃着香喷喷的红薯,喝着麻辣辣的咸菜汤,感觉爽极了,路上的辛苦早巳飞到九霄云外了。
母亲掂来一双干净鞋子,心疼地说,“恁冷的天,真苦了俺乖了。”
我满不在乎地说,“走起路来就不冷了,我的脚还冒着热气呢。俺妹妹回来没有?”我妹妹在乡里上初三。
母亲说:“你妹妹早回来了,她去菜地了。我簸完麦子也去哩,你就先搁家歇着吧。”
我吃饱喝足后走到后院。后院是住的是爷爷和奶奶。
奶奶正在院里喂鸡子,一群老母鸡围着奶奶“咯咯”乱叫。
“奶奶,我来帮你喂。”我说。
“不用不用,”奶奶把最后一把玉米撒到地上,“你刚回来吧,小华,先到屋里歇着。”
我见爷爷正在水缸里淘草,准备喂牛。
“爷爷,我来吧。”我走上去,夺过爷爷手中的淘草篓子,把水缸里的麦秸捞出来,在缸沿涳水。老牛听到了我的声音,哞哞叫起来。
我把草倒进石槽里,抓两大把麸子撒在草上,用力拌动。我的手上粘了麸子,老牛粗躁的舌头一个劲的舔我的手。
爷爷在一旁说:“小华,你可要好好喂它。我都算计好啦,等你考上大学,就把它卖掉,给你交学费。”
“您放心吧,爷爷。”
“小华,你过来,奶奶还给你留着一盒果子。”奶奶从破衣箱里拿出一盒糕点,“这是你大姑过年送的,很好吃,我一直给你留着。”
糕点放得时间太长,已经发硬了。我说:“很好吃”
奶奶开心的笑了。虽然我大伯和叔叔家都有小孩,但奶奶自小都最疼我。
农村的天黑得快,吃过晚饭天就黑了。
想看会儿电视,尽管我对国产电视剧不感兴趣。打开电视,只能收到两个台,一个台是广告,卖了化肥是农药,卖了农药是白酒,如此等等,没完没了;一个台是电视剧,国产片,两个人在演戏,岌岌歪歪说了大半天。越看越觉得无聊,很扫兴,但更扫兴的是新闻还未结束就停电了。农村就是这样,天挨黑就该停电了,因为这时候用电量最大。
我站在黑黝黝的院子里,远望西南方隐隐的光亮,那是我的城市,我的学校就在那里,而我现在就在农村。
没有了学校,没有了教室,没有了同学,我发觉很孤独。我能听到大宝哥,小群,小五,他们在外面的说话声,但我再无法走出去与他们一起说笑,虽然我们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闹。
因为同伴中只有我一个人还生活在远离尘世的学校,而村里的同伴早开始到社会上闯荡了。因为生活环境不一样。我们在生活方面、思想方面、语言方面都已有很大差别。
他们吆喝着能把最撅的驴子驯得服服贴贴,我不会;他们打麻将纸牌骨牌赌钱,我不会;他们闹洞房时在新媳妇身上摸摸拧拧,我不会;他们听戏看电影时,寻机闹事或者与女孩逗趣,我不会;他们大口喝酒大声划拳哪管卫生与否文明与否,我不会;他们骑着自行车满村叫卖冰棒、番茄、青菜、豆角,我不会……我说两次世界大战与德日的重新崛起,他们却说咋样扔砖坯子更省劲;我说四有新人与三步发展战略,他们却说脚后跟长个鸡眼,咋也挖不掉;我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大公无私,他们却说给某某家埋死人少收了一盒烟;我说改革开放与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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