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换座位,我身处前后夹击之中。
我的身前是王颖平,她来自大栗子镇小,她父亲是大栗子镇委书记。不知是大栗子镇小教学水平差,还是她本人智商低,总之,她的基础太差了,数学课她基本是鸭子听雷。做作业时她几乎是每题必问,不过态度倒好,脸笑得像朵花似地:“你给咱讲讲这道题呗。”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像外国电影《小莲娜寻父记》中的小莲娜一样一样的,她张开笑脸,悄声细语、真诚地求你帮助,你怎么能拒绝?但是我真愁给她讲题。有的题她能听懂学会,有的题你就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她还是一脸茫然。当你问她:“懂了没?”她两眼深邃,仿佛还陷在思考中,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懂。”我像一般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换一种思路、换一种**,当你唾沫飞溅、口干舌燥地讲完,问她:“这回懂了没?”她依然故我,深邃的眼光仿佛还在思索,微笑着好像很抱歉似地轻轻说道:“我还是没懂。不过,好像有点明白似地,又好像还很朦胧??????”说到这儿,抬起眼,眼睛里充满恳求:“你再给咱讲一遍呗??????”以上的过程只能再重复一遍。
我的身后是我们班的中队长李兰,她还担任少先大队的大队长。那时候一个班级是一个少先队中队,所以就有了班委会和队委会两套班子。我既是班级的学习委员又是少先队中队和大队的宣教委员。宣教委员主要是负责出板报。那时,无论班委,还是队委,都是由学习好的同学担任,很少有例外。可是,李兰学习成绩平平,充其量也就是个中等偏上,可她从小学到高中都是身担要职,不能不叫人奇哉怪矣。也许是借他哥哥的光了吧?当我们进入初中时,她五哥哥李先才在高中读书,担任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李兰身量仅比我班最高的薛敏、董兰、石英、李秀矮一点,和乔兰、顾琴、林琴等属于第二批次。她腰条匀称丰满,相貌并不出众,但也看得过去。圆脸庞,杏核眼,淡淡的两弯春眉,娇小的鼻子,饱满的双唇,遇事爱笑。笑的时候低着头,抬起一只胳膊放在鼻子前面,掩着口,使劲睁大眼睛,从胳膊上方看着你,从嗓子眼里发出“吃、吃”的笑声来。
她性情温和、没有心机,说话直来直去。作业上遇到不会的问题就用笔捅捅我的后背:“哎,你看这道题怎么回事,我怎么做不出来呢?”我一看就知道她别在哪儿了,故意逗她:“凭你大队长,这样的问题还能难住你?”她就掩口吃吃地笑起来,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擂在我后背上:“你少来啦,人家就是不会,这与队不队长的有啥关系?”我略加指点,她马上就明白过来,红着脸、吃吃笑着说:“是这么回事,挺简单的吗,我怎么想到另一条道上去了??????”我打趣道:“本该到娘家去的,结果想到婆家去了,哈?”她的脸立时像蒙上了一块红布,紧掩着口唇,挥起小皮锤在我背上擂起来,嘴里发出强忍的“吃、吃”声,我赶紧说:“你吃什么?”她终于憋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她说话坦诚,没有一般女孩子那种矜持做作,开玩笑说深说浅,她也从不恼,久而久之我对她生出一种亲近感。一次,她买了个木头文具盒。木头文具盒比铁的厚很多,盒盖是抽拉的。我拿起来看了看,说:“像棺材。”她笑了笑,说:“净瞎扯,棺材有这样的?”我说:“你等着,叫你看像不像。”我就在文具盒底部,用铅笔刀刻上了“李玉兰之墓”五个字。那文具盒是椴木的,很好刻,不一会我就刻完了。我拿给她看:“你看,像不像棺材?”按说,人家刚买的文具盒,我就给刻上了这样五个字,一般人是不能容忍的,而她莞尔一笑:“你这不是糟蹋东西吗?”接过文具盒,她仔细端详了端详,说:“不过,你这字刻得真不错。等我将来死了,你给我刻个墓碑吧?”我说:“好的,将来我一定给你刻个真墓碑。”
多少年以后回想起来,这话好像隐含着点什么似地??????
有一天晚自习,孙兰去取数学作业,看到我们班的作业也批完了,就有意帮我把我们班的作业本带回来了。她踏进我班教室,正赶上我回头和李兰说话,李兰还是那样“吃吃”地笑,孙兰立时变得一脸阶级斗争似地,目无表情地走到前面,把作业本放到讲台上,转身走了出去。我立时愣住了,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地。我怎么像迷失了似地?心里七上八下地折腾了一回。回家我就写了一封长信,既回顾了与孙兰有关的所有事情也表达了自己朦胧的情感。但直到这封信的外皮都揣烂了,它也一直揣在我的兜里。后来初中毕业了,于美业把这封信要去了,不知他做了什么用。因为我没有什么事是瞒着于美业的。只有他知道,我写过这样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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