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孩儿就要上学堂了,咱们去给他买一些纸墨笔砚吧。”
“都听你的。”夫妻二人走向了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相公去里间挑砚台,她则在这里认真的看墨锭。
“栀子姐姐。”
听到熟悉的名字,芸娘下意识回过头,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无法褪去皇宫在身上留下的印记,即使刻意忘记,她仍然还是栀子。
那女子见她转过头来很高兴,明媚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略带迟疑道:“姑娘你在叫我?”
“是我,栀子姐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姚芸娘皱眉看着她,甚是眼熟,苦思冥想了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栀子师姐,我是青黛啊。”女子笑容温婉,白皙秀美,完全不复从前的沉郁。
梳着妇人的牡丹髻,穿着银红如意云纹长身褙子,配了同色马面裙,身子窈窕,唇角含笑,和从前所认识的那个青黛相比,现下眼前的年轻妇人面貌简直是焕然一新。
她怔了怔,所有被压下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她惶恐无措,又欣喜万分,说:“青黛,没想到还会看见你,你,你过的怎么样?”
“我很好,栀子姐姐,你看起来比从前更好看了。”
姚芸娘抬手摸了摸光滑的鬓发,又看向身后的相公,微笑着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你可知道繁缕如何了?”
她出宫的时候,青黛还有好几年,只是模模糊糊的听说这西厂督主又换了人,没过两年,西厂并入东厂,她就更不清楚了。
青黛眨了眨眼,说:“繁缕师姐早就跟前提督大人离开了。”
“一起离开了?”姚芸娘惊讶不已,她自从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打听过那里出来的消息,因为害怕。
“是,我也不太清楚,就突然离开了,过了没几日,西厂督主也辞官不知所踪了,不过,后来听紫苏师姐说,繁缕师姐去看过她,就再无音讯了。”
想想也明白,西厂督主那样的人,任职期间有多少仇家啊,卸任后自然要躲远一些。
“这样啊,那她应当还不错。”姚芸娘口吻平淡的说,又抬眼看向她,笑言:“你当初,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怎么奇怪了?”青黛一直笑着,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属于青黛那阴郁的影子。
“不爱说话,不爱笑,也不知怎么形容,总不是那么引人注意。”栀子一边说,一边疑惑的看着她,这人的确是青黛呀。
“阴沉对吧?”青黛一针见血。
姚芸娘很惊讶的说:“啊,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那时候只觉得看着你们太累,师姐虽然不常见,但总见师父你们为她忧心,而且,唉,女医馆的是非太多。”
姚芸娘默然,她一直把自己当作最厉害的人,她年纪最大,自然也要尽力保护好繁缕和桔梗,后来呢,后来怎样,她既护不住繁缕,也帮不到桔梗。
到头来,她才是最平凡普通的那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徒,莽莽撞撞的,稀里糊涂又有点清楚明白的就走了过来,转眼就是小半辈子。
她这辈子,唯一最不平凡的时候,大概就是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医徒,最后出了皇宫。
三个人中,她最多言莽撞,却一生顺遂,有惊无险。
繁缕最温和安顺,偏偏就她坎坷颇多,福祸不清。
桔梗看上去最怯懦腼腆,最后却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做了一个勾心斗角的人。
“栀子师姐,你当初很伤心吧。”青黛心思细腻,什么都看在眼中。
到底是为人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姚芸娘也说不清楚,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又简简单单的过来了。
她的记忆因为刻意的忘却,已经有些模糊,她眼神恍惚的说:“当初我几次都觉得此生无望了,桔梗死的时候,繁缕每一次来这里,有时喜笑开颜,有时笑里带苦。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她们得睡不着,甚至我会怨她们,后悔认识这两个人。”
“我这一辈子过得平凡,最不平凡的,就是认识了这么两个小姑娘。”
唯一惊险得要命那一回,就是桐妃有孕被陷害那次,她起初不知有桔梗的作用在里面,知道了又心凉的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和繁缕紫苏都被抓了进去,她怕呀,她还有父母在家等着她出宫呢,怕自己会死。
得知桔梗去世的消息那一夜,她在房间里哭了一夜,那个还没来得及出宫嫁人,没来得及和她们过完下一个年的桔梗。
她疼啊,她心里疼的要命,话都说不出来,栀子想不明白,世上那么多坏透了心的人,偏偏桔梗这个不该死的去死啊。
她一个人哭红了眼,别人问起来为什么难过,她不能说是为了桔梗,因她是个谋害娘娘的罪人,只能哈哈一笑说是风吹了眼睛,转过头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
倘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别让她看见还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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