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寄云能够肯定,她昏睡的时间不长。
权老先生碟子里的果膏还没消下去一半,徐正因老茶喝着,一只手虚抓过来,搭在钟寄云手腕上,片刻后,说道:“积忧伤脾,气淤于胸,无大碍。”
两个人都没把她一头倒插葱的短暂昏迷放在心上,可见确实没什么大问题。钟寄云摸摸撞到地板的额角,也不怎么疼,于是她低下头,再看了眼短信。
除了三个字的人名,陈和荃没附加说明,好像仅凭这三个字就可以勾勒出整个事件的轮廓、脉络、以致骨肉似的。钟寄云琢磨了半天没琢磨明白,双手捧着徐老怪刚泡的热茶,下巴指了指同样拿起手机查看信息的权衡。
刚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为什么一股冷气在后背盘旋,徐老怪看她难受,体贴地奉上一杯普洱。
“你看到了吧,陈和荃发来的,陆鸿卓。”
权衡当然是看到了,小由警官当时在钟寄云手机上做监控的时候,给他开了个权限,免得他执行公务时,错过转发信息的好时机。监控程序倒没难为老年人,操作相当简单,就像查看自己手机一样。
“我知道,我在位的时候他爸爸是老兴安一家的代理人。”
权老先生张口闭口“在位退位”,听起来真像封建王朝复辟,钟寄云捏捏鼻梁,自动过滤了有关此类内容的所有字眼。
若权衡没有夸大自己家族的产业,腾鹰集团固然称得上百年商业帝国,但隐藏在背后名不见经传的老兴安,才是真正的统治者,掌握了它的所有命脉——就好像一代君王开疆拓土,然后为子孙功臣册藩封侯,既强化统治又广开源流。
但人总是会变的,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便是前车之鉴。
钟寄云猜测老兴安与腾鹰集团之间还有更严厉的控制手段,陈家三代人拼了命地开枝散叶可能就是抗争手段。而权衡口口声声说着退位以后再插手集团事务会遭天谴,对一系列事件却比谁都上心。
翁蚌相争时,总会有第三者得利。
还有,从很早之前就插足进来的日本风水师是螳螂还是黄雀?
钟寄云无意间又在记忆宫殿里浓墨重彩了好几笔,连权衡说的话都差点错过了。
“陆鸿卓这小子,人倒是蛮机灵,陈家那么多不长进的后生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他一个。我当年本想让他跟着我儿子做事情,他却非要追陈家的小姑娘,也就是陈和荃他妹妹。”
听上去是个非常隐忍负重只待他日跃龙门腾飞升天的角色。
钟寄云一个头涨成两个大,总觉得在老年人絮絮叨叨的时候,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儿。她本想来讨教申城的风水布局,不知怎么到最后变成了豪门恩怨,家族纠葛。
“权老,您有警察,徐老,您有何老板。”钟寄云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二人弯腰作揖,“您二位站得高、活得久,看得当然也比我远,我看这事儿我再查下去也没意思了。”
钟寄云露怯并萌生退意,对厅中两位老人来说是个猝不及防的打击。权衡抬起眼皮,顷刻间又把自己架上至尊王座:“撒手不干?你把自己往哪儿放了?”
他这话刚落地,突然就把头转过去,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张大鼻孔连连喷气。
徐老怪连忙接下话:“小钟啊,你还有哪点不明白,你问我们,我们都会说哒。”
这老头话尾带了个网络撒娇卖萌专用词,激起钟寄云一层鸡皮疙瘩,权衡刚才那句话还在她脑子里打转儿——“把自己往哪儿放”?老头以为她是谁?
东想西想,钟寄云站在原地绷紧了唇线不说话。鉴于此间主人也是个老烟枪,不存在公共场所禁烟条例的限制。她点了支烟,对两人紧张万分的表现非常不理解。
“家族斗争,豪门恩怨跟我没什么关系。”良久,钟寄云淡淡说,“之前由警官千方百计误导我把注意力从腾鹰集团上挪开,现在,你们又敞开门给我讲老兴安、腾鹰、甚至六虚派。这摊子太大了,我一个人端不起。”
说着,她拍拍衣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甩手而去。
两老相视一眼,就着茶点探讨了番她突然要放弃的原因,无非一条线头尾两端,要么是因为太看轻自己,要么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弄一招以退为进。
却都没猜到钟寄云只是累了。
累。
太累了。
人累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逃避,下意识地抛开所有事情,会因为一丁点儿的恐惧压垮精神,放弃所有唾手可得的利益。
但总归都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
大部分人都没权力和自由选择放弃,喝杯酒,洗个澡,睡一觉,马上又会投入和生活的战斗,直到进入下一次低谷。
钟寄云独自走在雨停后升腾起些许人气的街头,脑子里说乱不乱,各种事情和线索有条有理排得很清楚。
意外死亡案对应着日本风水师。
日本风水师对应着腾鹰集团。
腾鹰集团对应着老兴安。
老兴安对应着六虚派。
六虚派又反过来对应着日本风水师。
钟寄云放任自己相信了一系列看似荒谬,实际上又丝丝入扣的说法。六虚派可能真的为申城建设立下汗马功劳,而日本风水师既然生于小岛之国,气量狭小,三番两次的阴谋都被中国风水师破坏,干脆布下天罗地网,从根本上……
蹒跚的脚步突然停下,钟寄云一抬头,清楚地听到后颈发出“嘎嘣”一声脆响,她虽然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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