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矣,她反倒心软了。
乔薇因往前坐近一些,温声问道:“殿下好转些不曾?”
她察言观色,觉得陆慎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一个人会在短短半月内瘦得这样厉害么?这急病未免发作太快。
陆慎笑容淡淡,“死生由命,富贵在天。”
他这样说,倒让人没法往下接。殿里一时陷入难堪的静寂。
那忠心耿耿的老仆张德忠掀帘进来,打着千儿向乔夫人道:“小的在偏殿备了茶,还请夫人莫嫌怠慢。”
至于为何不端进来,自然是怕与这殿里的药气相冲,于太子病体不利。
乔夫人也是温厚之人,对方这样殷切,她总得赏个面子,遂起身看着乔薇,“你渴不渴?”
乔薇其实不大想留下来,可病床上的陆慎却以一种忧郁的眼光牢牢看着她——仿佛生怕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
这下她想走也走不开了,乔薇只好对母亲道:“娘您先过去吧,女儿还想和殿下说几句话。”
乔夫人点点头,“那你可得注意些,别扰了殿下休息。”
反正得成亲了,何须顾虑许多?对于两人独处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瞧太子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就是想做什么也得有那个力气。
厚实的门帘重重放下,室中顿时变得昏暗许多,只从窗棂透过的阳光中隐约可见尘灰的微粒,带着沉沉暮气,使这屋子恍然如死牢一般。
陆慎看来无甚精神,眼睛半眯半合着,乔薇试着摸摸他的额头,觉得有些发热,因见身旁的铜盆里盛着清水,因用细毛巾蘸了些许,拧得半干给他敷在额上。
沁凉的湿意让他舒坦了些,陆慎睁开眼,“难为县主还肯留下来陪孤。”
“殿下无须如此客气,您乃一国储君,宫中诸位皇子之表率,若连您都倒下了,朝政岂非也该乱?”乔薇温和说道,不过言辞仍是极尽官方化的,无关儿女私情。
陆慎笑了笑,从袖子里伸出胳膊,轻轻握住她一节小指,“孤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如今硬要你嫁我,也是误了你。孤会向父皇陈书,请他收回成命,你我的姻缘就算了吧!”
乔薇不意这时候他竟会说出取消婚约的话,心头倒不知是欢喜还是错愕,只怔怔看着他,被人拉着的手也忘了缩回。
陆慎神情惨然,“孤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还能护你周全?与其令你后半生孤苦寥落,不如早早了断,省得拖累其他……”
乔薇见他眉宇间隐存死志,心中不由得一阵紧缩,忙反握住他消瘦的手腕,“不会的,殿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搜肠刮肚想找出几句有力的佐证,最终却什么也找不出——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还能强过满宫太医?
这样徒劳的安慰终是徒劳,陆慎静静凝视着她,眼中一片空茫,他轻轻摇头,“不劳你多费心,让孤安心去吧,你我之间,想来终是有缘无分。”
被一股奇怪的圣母玛利亚光环笼罩着,乔薇鬼使神差的道:“不会的,陛下乃真龙天子,他说的话一定不无道理。既然连法师都说冲一冲的好,你我的婚事自然该照办举办,兴许如此就好了呢?殿下您万万不可灰心。”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好的扮什么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下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寻常的寡妇兴许还能有再嫁的机会,倒没听说哪朝哪代的太子妃还能另觅良缘的,不过……也未必算得坏事,反正她从来不觉得男人有什么好,爱情这种东西更是哄人的玩意儿。
也许当个寡妇也不错,反而更加自在。乔薇勉强说服了自己,继续用慈悲的胸怀感化病人。
陆慎惊愕了一会儿,继而便长叹一声,“阿薇,你待我真好。”
乔薇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假装严肃的道:“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否则成亲那日见不到夫君人影,让臣女的颜面往哪里搁?”
谁都知道她生性骄傲,最爱面子。
陆慎唇角微弯,从锦被里露出一对星星眼,乖觉的应了声,“好。”
乔薇将屋内散乱的杯盘碗碟收拾停当,待要出去寻乔夫人,就见陆慎不知何时转了个身,对着墙壁,身体还一抽一抽地颤动。
乔薇本来有点不好的联想,及至走近了细瞧,才发觉他在那里偷笑,不禁臊红了脸,厉声道:“不准笑。”
被子里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
乔薇只觉脸上烫得发慌,此刻再没法见人,一摔帘子便咚咚的跑出去了。
须臾,张德忠送完客回来,就见自家主子精气神比方才好了不少,他反而不明所以:那乔家小姐脸上气嘟嘟的,还以为两人吵了架呢,原来他竟误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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